秦蓁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她早已打定主意,等到再大些,就学着兄弟们那样走商,只要手中握有人脉资源,怎么都有生路。
这条路,靠两条腿不够,她必须会骑马。
可是,学骑马这事,在东阳郡,她提都不敢提。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拖油瓶,欺弟弟年幼不懂事,蛊惑他一定要带着她一起被认下,这才成了秦家嫡女。
她不敢暴露任何想法和念想,因为她知道,哪怕她起初并没有什么别的恶意,也一定会在口耳相传中,被奚落和歪曲成难听的话。
她所有想学的,想做的,都得自己悄悄做。
陪晗双一起去马场,趁机学一学骑马,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马场里再次遇见那个别扭的小郎君。
晗双是个心眼大的姑娘,说是带她去玩,实则自己一上马,哪怕根本不敢骑,也沉迷于让仆人牵着她遛弯的乐趣中。
小池氏见她站着不动,也让仆人给她牵马,秦蓁连连婉拒,自己牵着马走了。
她看到有饲养马匹的训师,会留在客人边上指点动作,或者帮忙牵马,心想,跟他们学就可以。
少顷,果然有一训师热情的走上来,恭敬问她要不要上马试骑一圈,秦蓁紧张的摇头,说她不会,但想学。训师讶然的看看她周围,又扫一眼她的打扮,开心自荐。
然而,秦蓁还是太单纯了。
侯在这里的训师,哪个都不是闲着没事干散发热心。他们巴巴的伺候,是要拿打赏的。长安城贵人如云,他们鞍前马后的帮忙牵个绳子,稍稍伺候一下,就能拿到不少钱。
最重要的是,若真是高门贵女,哪能连个奴仆都不带,让他们这些训师有可乘之机。
所以,当训师牵着她走了两圈,秦蓁既没有打赏,也没有家奴追上来,训师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含糊应付起来,最后干脆撒开绳子,借故走了。
那一瞬间,秦蓁差点哭出来。
她坐在马上,浑身上下开始发麻发凉,直至僵硬,很怕这小畜生忽然发疯激动,把她摔下去踩死。
忽的,小马一个响鼻,动了。
就在秦蓁要尖叫的一瞬间,一只漂亮的手忽然夺过她手中的缰绳,少年的声音熟悉而清朗,载着几分惊讶和激动:“果然是你!”
秦蓁眼眶里激出眼泪,愣愣的看着下方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小郎君。
上次,他穿着霞光灿灿的软缎,白面斯文,哭哭啼啼。
这次,他一身赤黑骑装,英武不少,却凶巴巴。
郑煜星恶狠狠地盯着她:“上次你走得急,我话还没说完。记住,上次的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揍你!”
秦蓁轻轻吞咽一下,水润润的眼睛轻轻眨巴。
眼前的少年,嘴上说着凶狠危险的话,动作却稳重又小心,他把缰绳递还给她,没好气咕哝:“抓紧点,绣花力气,想被甩下来摔死吗?”
秦蓁接过缰绳,看着少年放心的转身离去,忽然细声道:“我不会说的……”
少年郑煜星站定,回头看她时,带着几分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
然后就听到她说:“除非……你教我骑马。”
少年的欣慰一僵,慢慢变成怒火。
她有点怕他,轻轻别开眼,嘴上却大胆:“不、不然……我明日就、就去侯府……”
“你敢!”少年凶狠的逼近,气势真有点下人,连她的小马都闪避几步,她惊呼一声,怕得要死,前一刻还凶狠的少年,下意识拽过她的缰绳,帮她稳住了马。
两人都愣了一下。
少年郑煜星烦得要死,又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语气软硬夹杂:“你说真的?该不会我教了你骑马,你又要这样那样吧?”
秦蓁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但她很需要学会骑马,闻言,当着他的面起誓:“只要你教我骑马,我就保守秘密,如有违背,天打……”
“哎哎哎……行了!”郑煜星打断她的毒誓,一副认命的样子:“你好歹帮了我,就、就当抵了吧!”
他扬起下巴,“先声明,我没教过别人骑马,没耐心却有脾气,你若太笨,我会骂人的!”
下一刻,秦蓁抓紧缰绳,认认真真等着他的教导。
郑煜星漫不经心的将手搭在缰绳上,作势要帮她牵马,却在转身之时,猛地转回来,突然吼声:“嚯!”
秦蓁全神贯注,吓得惊呼一声,座下马儿同时躁动,郑煜星飞快稳住马,噙着笑说:“保命第一条,不要在马上尖叫,你越叫,它越以为你兴奋,会更疯。”
秦蓁惊魂未定,小脸惨白,然迎上少年的笑脸时,她紧抿着唇,重重点头,半分生气都没有。
大概没见过这么没脾气的人,少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是认真教的,这就是要点。”
少女再点头,神情认真,仿佛在说,我可以。
她这样,郑煜星反而不好再捉弄,他摸摸鼻子:“那、开始吧!”
那一年的郑煜星,性格不算好。
但那一日,要点他说一遍她就记得,动作指导一次她就能做对。她躲着他的坏脾气,珍惜用着他的耐心,在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宝贵时间里学会了骑马。
她太拼,以至于下马的时候,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郑煜星将她胳膊一提,轻松将人捞起来,好笑的看着她。
少年与少女四目相对,记忆的画面似水滴注入,漾开波纹,稚嫩的少年少女,变成了噙笑的男人和清丽的姑娘。
……
郑煜星按在秦蓁肩上的手掌忽然拍了几下,怅然道:“如今呢,我对大多数陈年往事,都看得很开。但只这一件,不大放心。身为殿下钦点的博士,骑术可不能是短板,若因此连饭碗都保不住,我都不敢让人知道,你是我教的。”
他冲她挑起嘴角,邪气笑着:“趁此佳节,考察一下姑娘的骑术,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