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家奴匆匆忙忙进来通报:“大、大少夫人来了。”
郑芸菡看到父亲皱了皱眉,刘氏和郑芸慧,却是实打实的抖了一下。她心中生惑,转头见大嫂扶着孕肚走进来,身边跟着几个将军府的老人,原本带着几分浅淡的笑,见到她跪在地上时,笑意就没了。
她向忠烈侯见礼,刚面朝刘氏,她已经忙不迭的阻止:“不要多礼,你身上不方便。”
舒清桐笑了笑,当真给自己免了礼,施施然坐下:“发生什么事了,公爹这么生气。”
忠烈侯一腔火气全被压住,皱眉道:“本侯在教训女儿,你也要来插手?”
郑芸菡觉得气氛不对劲。
舒清桐淡淡一笑:“儿媳当然不能插手,只是腹中孩儿听说姑姑回来了,开心的手舞足蹈,儿媳半刻都不能消停,这才来找她。”
她说的云淡风轻,“这孩子定是知道姑姑身为女儿家,又能读书,又能任职,钦佩得很,想与姑姑亲近呢。”
郑芸菡怔然看着她,舒清桐冲她弯唇,伸出手:“来,起来。”
忠烈侯瞪过来。
舒清桐恍若未见,动了动手:“起来。”
郑芸菡看了父亲一眼。
舒清桐这才看了忠烈侯,笑道:“公爹若还有话没有训完,我在这里等一等也好。”
就在这时,家奴又来报——二少夫人,阿不,女侯回府了。
忠烈侯的脸色直接黑了,刘氏手里的梨汤差点颠洒出来。
郑芸菡看得分明,也更加不懂。
温幼蓉过来时,身后竟跟着恪姑姑和温禄几兄弟,她一身白裙,身披同色披风,大步行来时,翻飞的披风里层露出张扬的鲜红。
一如初见时娇俏诡诈的模样。
温幼蓉连见礼的自觉都没有,一眼扫过,目光落在跪地的郑芸菡身上,眉毛挑起,仿佛在说,你为什么跪着呀?
刘氏赶忙招呼:“女侯……”
温幼蓉竖手示意她闭嘴:“听说芸菡回府了,我有些事找她,你们若还有话要说,那我等等好了。”
说着,她坐在了舒清桐身边的位置。
当年也曾风光无限的忠烈侯,磕破脑袋都想不到,他这辈子会在自己的儿媳面前束手束脚。
别家迎娶新妇,是助益家族强强联合,偏到了他儿子身上,竟像是自己赔了几个儿子出去!传出去,能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
刘氏看着两个儿媳大佛一样杵在这里,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上赶着帮郑芸菡求情。
忠烈侯一个头两个大,对着郑芸菡挥手:“滚出去,自己好好反省。”
舒清桐欲起身,温幼蓉很贴心的扶她一把,两人站起来,又将地上的郑芸菡捞起来,大大方方带走了她。
忠烈侯猛地咳嗽,捂住心口:“反了!都反了!本侯是怎么养出这样两个不长眼的儿子,娶回这样的妇人!”
刘氏帮他拍背,小声的说:“米已成炊,您还能让大郎和二郎休妻不成?”
心里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两个,哪个都是不能轻易休的。
思及此,刘氏小声道:“那三郎的婚事,您还管吗?”
忠烈侯猛拍掌:“当然要管!”
老三已经无法无天了,他绝对不能让他再娶个更不懂规矩的!
……
舒、温二人亲自把郑芸菡送回嘉柔居,舒清桐给她送了好多初冬补身的东西,温幼蓉直接把她的裤管撩起来,查看膝盖有没有跪伤。
郑芸菡被她们护的像是瓷娃娃,无措的看着她们。
舒清桐温柔的握着她的手:“天气转凉,读书也好,任职也罢,不要熬坏身子。”
郑芸菡眼眶有些发热,轻轻点头。
舒清桐见她这般,赶忙转移话题:“万宝园的时候,听煜堂的同窗说,他从前读书的时候,便是没日没夜,甚是用功。你很小的时候,他就带着你一起。他们都说,你这榜首实至名归,有你大哥读书时的狠劲儿和风采。”
温幼蓉也想到什么,紧跟着道:“何止呀。”
她拉着郑芸菡的手,煞有介事道:“同样是领了差事,我只是让人搬了近三年的山川流域图,屋子乱的我都不想进,你们太仆寺就不同了,都说秦博士的小助教特别厉害,装订整理无一不精,不管秦博士采买多少书册,内容书目多杂乱无章,只要经过小助教一整理,必定清晰明白。”
她捉着郑芸菡的手往脸上蹭:“我嫌弃那些文官笨手笨脚,他们却说,你可是户部侍郎郑煜澄的亲妹妹,他在任数年,经手账目无一错漏,细致程度非常人能比,你刚懂事,就是他带着你做写字做账,说是嫡传弟子都不过分。”
郑芸菡破涕为笑:“让二哥去给你打下手呀。”
温幼蓉傲傲娇娇的:“他倒是想,不过被我拒绝了。”转而眨眼坏笑:“他站我边上,我哪里还有心思做事呀。”
整颗心都粘在他身上啦!
舒清桐目光深邃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已经做得很好,如果喜欢,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不要拘束。”
郑芸菡心里暖烘烘的,便是再迟钝也该看出来她们二人是有心护短。
坐了一会儿,温幼蓉主动要送舒清桐回院子,郑芸菡本想相送,却被她们二人按住,让她好好休息。
待她们离开,郑芸菡静坐一会儿,叫来福嬷嬷。
“从我进宫到现在,府里都发生什么事?”
……
继郑煜澄自主婚事成了亲,郑煜星不服管束催婚无望让忠烈侯很头疼,就在就在去万宝园之前,郑芸菡入宫的那段日子,刘氏又打起了给郑煜堂纳妾的主意。
这一次,舒清桐的大伯母亲自登门,竟然开口要把清桐接回去,面上和和气气,连理由都冠冕堂皇——身为正室有了身子,置办妾侍伺候郎君,符贤惠之名,可惜清桐从小养的娇,性子还不好,他们舒家压根不奢望这孩子贤惠,未免在侯府丢人,索性把人带回去,免得扫了郎君和新妾的雅兴。
忠烈侯整个人都蒙了。
郑煜堂知道此事赶回来,当着侯府所有下人的面,寒着脸扫过忠烈侯和刘氏,什么都没说,转身却对岳家一次次赔罪,并且指天誓日,有生之年若辜负正妻,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堂堂忠烈侯府大公子,在岳家伯母面前,仿佛连尊严都不要了。
忠烈侯气的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
朝中谁人不说,他的长子是将相之才,深得严相器重,视为接班人一般培养,可他竟能说出这样没有骨气的话!
思来想去,忠烈侯把刘氏捉着狠狠啄了一顿,将所有的错全推在她身上,骂她做事没考虑,丢人现眼。
这事还没完。
没多久,刘氏娘家一位侄儿成亲,那孩子是托忠烈侯用关系塞进兵部的,有心入军中历练谋个前程,又知刘氏儿媳就是镇远将军府的嫡女,便起了巴结心思,十分郑重的往将军府递了请帖。
镇远将军府与兵部少不得有来往,也许真是碍于清桐的颜面,所以来了几位公子,然后一进屋,就发现挂在喜堂中一副名家真迹,分明是清桐出嫁时,将军府送去侯府的嫁妆。
镇远将军府多年来劳苦功高,受朝廷赏赐不计其数,这些都成了儿女们的嫁妆和聘礼,都是极品珍宝,黄金白银只能算寻常物。
舒家人倒也淡定,大大方方说,想必是清桐给婆母娘家晚辈的一点心意,给了就给了,没把事情闹大。
可这世上,哪有做儿媳的给婆母娘家晚辈操心嫁妆彩礼的?
一时间,无数猜测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直至刘家哆哆嗦嗦把东西给舒清桐送回来,刘氏多年来补贴娘家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
忠烈侯气到浑身颤抖,又将刘氏啄了一顿。
这是大公子房里的。
而二公子房里,那就更厉害了。
镇江女侯奉命绘制《大齐山河图鉴》,首要任务就是先明确大齐疆域,却没想在寻来的疆域地图里,竟发现好几处都不严谨,尤其是荒芜险峻之地,河流交汇分界地,错处尤其多。
这一发现,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兵部,兵部的人精们知道这位女侯是忠烈侯的新儿媳,直接把忠烈侯推出来挡刀。
原以为身为儿媳,一定不会拆公爹的台,能帮着一起遮掩过去更好,那些地方很多时候根本没有人烟,漏了就漏了,又不会怎么样。
没想到,温幼蓉毫不客气一刀子捅到了陛下面前,陛下愤怒的同时,更惊愕于这位女侯的铁面无私。
那都是大齐将士用命换来的土地,哪怕无人居住,也一寸都不能少!可是,刚进门的新妇这样怼公爹,恐怕要家无宁日。
陛下或是考虑到这层,担心女侯家事不宁反而耽误山河图的绘制。所以他低调处置,训斥罢免了几人,换了几个得力的,全面配合女侯重新明确大齐疆域,一处都不能错。
而从万宝园回来之后,忠烈侯就告病在家,没再去兵部上值。
听到这里,郑芸菡于震惊中多了几分了然。
难怪父亲会拿她开刀,难怪刘氏会那样。
可她又很不懂,大嫂和二嫂,怎么像是故意跟家里二位过不去?
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