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心事重重地走了,林恪听了林如海最后那句话,心里好像是一块抹布丢进了醋盆子,不想则已,一想满心满肺都酸涩凄楚,其实本可以不必这么矫情的,只不过……还是他自己贪心了,连带着整个林家都跟着惊慌。
黛玉听了动静来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哥哥正垂着脑袋跪在那边,脸上神情复杂。懊恼、内疚、彷徨纷乱交错,看起来人就有些呆呆的。
“哥哥。”黛玉轻声喊了句,慢慢蹲下了身子,就见林恪的目光由迷茫到清醒,再到勉强一笑:“原来是妹妹,今儿怎地起得这么早?”
黛玉看着林恪一脸的憔悴之色,故作轻松地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我心还没大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她说了这话,就看到自家哥哥眼底的内疚之色又隐隐浮现出现,笑着将他拉了起来,继续宽慰:“哥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别的本事没有,还是能看好家,管住弟弟的。”
林恪纷乱的心听了这话也是一静,笑着点头:“能管住忱儿便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妹妹也要多照顾好自己。你原本身子就弱,可别等我回来看到你又累病了。”
黛玉不以为然,这些年她身子骨已经好的差不离了。不过哥哥的担心她自然不会领情,乖乖听着林恪的嘱咐。兄妹两人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眼瞅着日上三竿,林恪这才慢慢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会儿僵硬的身体和发麻的腿脚,回头冲着黛玉开朗一笑:“等哥哥回来。”
“嗯。”黛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恪走出了书房。不大一会儿地功夫,便听得二门外一阵熙熙攘攘,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就渐渐低闻直至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黛玉僵直了后背站在书房,从她懂事起,哥哥就在为了这个家忙前忙后。前院帮衬爹爹后院帮衬自己,外到赚钱里到读书两头不耽误。甚至连自己和弟弟的教导之事都被他安排打理的妥妥当当。谁人不知道她有个好哥哥,谁人不夸她好福气。
只不过她知道自家哥哥过得并不好,小时候看谁都是冷冷的,只有抱着自己的时候才会笑笑。后来长大了,看似越来越有人气儿了,其实经常看着东西就能出神好半天。爹爹经常说哥哥惫懒,实际上她和父亲都清楚,他家哥哥不过是没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才会如此。
他哥哥真要是将一件事放在心上了,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以前不知道,今日,终于见到了。他家哥哥现在不仅表现越来越有人气儿,连内心也越来越有人气儿了。
黛玉长长地吐了口气,稳稳地迈步走出了书房。从小都是哥哥保护她,今日开始,换她来为哥哥撑起这个家。黛玉在灿烂阳关中下定决心的时候,这边儿林恪已经到了景宁寺。这是一个小小的庙宇,香火不旺,人迹寥寥。任谁看了都觉得这种破庙烧了香估计也不灵验,真灵验怎会沦落成这般落魄样子?再加上又是冬日苦寒、非年非节的,谁也不乐意大老远地跑来这么个破庙烧香拜佛。
林恪来的时候,方丈也只是露了一面就再次闭关了,美其名曰参悟佛性。林恪很怀疑其实是因为自己银子砸的不多,得不到VIP待遇了?不过无论如何,落脚的地方还算不错。房间不大却很空旷,家具不多却很耐用,推窗见山、墙上有画、画下有塌、榻上摊开两本佛经。早晚两顿粗茶淡饭,很符合他此行过来的目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恪在窗口静立了一会儿,冬日里的山头光秃秃的,更没下雪银装素裹的范儿。所以在窗口被冷风吹了许久,林家大爷终于受不住地回转了身体,瑟缩了两下抱着暖炉靠在榻上就不撒手了。
林清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林恪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脸上的神情有难得一见的轻松。自家大爷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林清想到这里,犹豫了下就蹑手蹑脚地想往回走。却不料刚转身就听到了林恪的声音,带着些鼻意:“出什么事儿了?”
得,林清转过来身子,先倒了杯热茶递给林恪暖身子。这才开口说道:“暂时都没什么动静。”他说道这里迟疑了下,“不然,小的多派几个人听听消息?”
“听什么消息?有何可听的?”林恪脸上带着笑,低头喝了口茶,“除了自家消息,别地方都不必理会。我这次是来头悬梁锥刺股的,就要做出不问世事的模样来,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司徒尧既想要自己帮他卖命,又不想让自己和司徒瑞痛快,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好事?他那日里那些话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退可以,他是皇帝他是天子,他说退自己当然要退。所以他退到这个小庙里面了,至于他和司徒瑞之间的疙瘩如何化解,那就与他无关了。
他厌恶当旗子,甚至有时候,宁可做弃子。
司徒尧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所以他需要背负考虑的更多。
而他不同,他不过是小小书生,他可以不管不顾、肆无忌惮。老话不是说么,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明知这样会得罪司徒尧,他也要抽身出来,也必须抽身出来。这样才能更好的看清整个局势,同样也能看清——司徒瑞的心思。
林恪在寺庙里准备看戏的时候,司徒瑞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他去景宁寺了?”司徒瑞的声音分辨不出喜怒,只是浑身的冷气能将人冰成渣渣。早在林恪进宫的那日晚上,他就察觉出不对来。如果不是柳义彦托人带信过来,让他稍安勿躁,他怕是第二日就进宫了。
在府里焦躁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最后等到的却是他去景宁寺清心苦读的消息?真是好笑!亏得他还觉得他和皇兄是一家人,真是好笑!司徒瑞一股火儿憋在心底,烧的脑门冒汗都快要神志不清了。
“王爷您不能冲动啊!”似乎有人在后面跟着喊,但他几乎已经听不清了。他大步到了马厩拉了匹马翻身而上,一鞭子还未挥出去,就被人牢牢抓住了,“你这是做什么!”对方如此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