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进督城官府大堂,孟明恕还没决定自己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是无依无靠的受害者,还是傲气仍存的孟家继承人?全怪吕奇英,说了一大堆不得不投靠中原人的理由,却没有告诉孟二公子该如何演好这场戏。
屋子里的人孟明恕基本都认得,孟氏兴盛的时候,这就是他家的圈子,也是璧玉城最顶尖的一群人,现在,他们是一群好奇的看客,怀揣丰富的情感,准备投向最终拿到大笔财富的那个人。
目光一闪,孟明恕看到了龙王,不由自主浑身一颤,嘴角微微抽搐,他只能选择受害者角色了,软弱可欺,还要加上一点悲愤,于是抱拳拱手向众人作揖,轮到庞靖面前时,特意弯了一下腰。
“诸位。”孟明恕吐出头两个字,发现自己的声音跟从前一样镇定,很是满意,连心中的恐慌都跟着减少一多半,“借着西域都护官的面子将大家请到这里,就是为了一件事——替孟家讨回公道。”
众人都装出认真倾听的样子,余光却尽()可能扫向龙王,想看看这位抢走孟家财富的人会做何反应,只有庞靖肆无忌惮地直接盯着龙王,嘴角含笑,在他身边,骆启康低着头,谁都不看。
龙王不动声色,庞靖很佩服这个比自己小着几岁的年轻人,面对孟家继承人的突然一击,竟然还能保持平静,不过龙王的身子向左侧微倾,还是显露出心中的一点吃惊和一丝戒备。
庞靖后退一步,离骆启康更近一些,理智上他相信龙王不会贸然行事,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孟明恕又有点惶恐了,大堂里没人接话。连西域都护官都不吱声,这不像是吕奇英描述的陷阱,中原人不该这时候就站出来支持自己吗?孟明恕咳了两声,壮起胆子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近一年前孟家蒙难,家父不幸遇害。老宅库藏和西域各地的商行、钱庄,先后遭劫。”
终于有人帮助孟明恕说话了,张楫总改不掉教书先生的腔调,声音里略带训斥的意思,“中原的大人在这里,你们孟家可算找到人做主了。”
这话听着有点怪,孟明恕却不在意,大声说:“正是,没有西域都护官大人。我也不敢追讨公道。”
庞靖的目光从龙王身上移开,“孟二公子高看我了,要不是璧玉城暂时无主,中原人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来,说实话,我一直担心大家觉得中原以势压人、多管闲事呢。”
面对如此直白的实话,璧玉城三十几号头面人物纷纷加以驳斥,中原是璧玉城的救星和稳定之源。十几万居民早就翘首以待,这怎么会是闲事?
只有少数谨慎地没有开口表态。
向中原表露忠心耽误了一点时间。孟明恕尴尬地站在那里,绝不敢看龙王。
庞靖觉得差不多了,抬手示意众人可以闭嘴了,和蔼地说:“不过我有点纳闷,我来璧玉城一个月啦,孟家怎么才想到向我要公道?”
“因为我一直在寻找线索与证据。”孟明恕心里踏实了。这才像吕奇英许诺过的陷阱,而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孟二公子找到被盗金银的下落了?”有人开口发问,已经预感到今天会上演一场好戏,自己提前抢占一个角色,没准事后能得到奖赏。
“金银还没下落。可我终于知道是谁劫走孟家的东西。”这句话孟明恕酝酿了许久,因此出口时掷地有声,充分表达出一名受害者该有的义愤填膺与凛然正气。
没人敢问是谁,就连最想讨好孟氏和中原高官的人,这时也闭上嘴,目光游移不定,尽量远离龙王,准备待会的吃惊表情。
“谁?”角落里出人意料地响起一个声音,众人的目光同时转过去,都想看看谁这么鲁莽。
荷女回视,目光冷漠,好像璧玉城的寒冬全都存留在其中,所过之处,草木凋零。
疯子,众人心中的这个印象越发强烈了,没人敢跟她对视。
孟明恕也被这目光吓得心中一颤,呆了一会才重新聚起勇气,转身,先告诉自己双腿要站稳,然后对注视着龙王的眼睛,说:“请龙王将孟家的财产物归原主。”
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可以大大方方地瞅向龙王了,每张脸上都露出无懈可击的吃惊表情,甚至有茶杯落地摔碎的声音。
上官如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急忙扭头假装咳嗽。
龙王好像没听到孟明恕的话,又或者是没想好应对之策,就那么站着,面无表情。
最先提出质疑的是西域都护官庞靖,而且是语气严厉的正式口吻,“孟明恕,我知道你要讨公道,可不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手,你指控龙王抢劫你家的东西,可是不想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