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自己:
你真的要用那个方法么?
捻起玻璃瓶,在漫无边际的夜色中,他注视着这管药剂。
——临床一期测的是安全性。
虽然已有所谓的动物实验打底,可人脑与鼠脑到底有极大差异,未通过批准的步骤经历一期检测,谁也无法担保。
无效果、引发各种不良反应如血压升高、甚至一些更严重的副作用等以致器官衰竭,死亡。
康复,仅是这所有可能中的一种可能。
若能令触觉短暂觉醒,刺激精神力源自发运转至恢复……这无疑所有可能结果中最美好的一种,但同时,也有另一种可能,用药后,尚未产生任何游离精神力的情况下,部分神经结构被永久的改变了。其几率虽低,已有两只小鼠的脑图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这意味着之后,再如何继续刺激触觉也无法使触觉觉醒,这样哨兵便永远失去了这一宝贵机会。
就如当年的他。
——怎么样?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诱惑道:
要以赵明轩的安危为注赌一把么?
未知、不确定、变数,这些以往令他兴奋不已,充满了动力的词语,此时在肖少华面前,却化作了层层阻碍的巨石,令他趑趄不前。
……有很多实验未来得及做……不能完全证明……556本身亦有许多不足……
“少华……”
一个人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拽回了现实。
哨兵坐在床边,脸朝着与他有些偏离的方向。大概怕控制不好自己的音量,他一只手捂在自己喉咙上,压着嗓门又唤了一声:“少华。”
肖少华只好走过去,一只手攥着药剂瓶,另一只手握了握对方的手。
手背被对方的手掌翻起覆住,那掌心温热而宽厚,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坐下。
“这个世界中……我现在……所有听到或看到的,都是假的。唯有触觉是真实的。”赵明轩闭着眼轻声道:“……抱歉,我知道……我又一次令你失望了。但我保证,这一次……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仅凭一句话就令他产生落泪的冲动……肖少华反握住对方的手,凝视着哨兵,心想:可是你拿什么来保证呢?
到了此时,不得不承认,何凯龙的方案竟是所有治疗方案中安全性最高的——
如此离谱而又荒谬!
肖少华松开哨兵的手,将药剂置回了盒中。
扣上盒盖的那一刻,悬着的心落在了地上。
是了,既然如此。
他何必舍近求远。
沉眸渐染暗色,肖少华手持一捆绳子走回了病床边。他拉上病床前的布帘,按了按对方肩膀,示意哨兵躺下。
照做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哨兵问:“你……你结婚了吗?”
虽不明白对方这么问的用意,肖少华仍是在他手心写了个:n。
赵明轩收拢手心,轻轻笑了一笑,“女朋友呢?”
定定地盯了他片刻,肖少华将他的手自捂住的喉间拿下,再次写了个:n。
赵明轩大概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可惜他今天并非来叙旧,将对方的话语以噤声手势制住,肖少华举高哨兵的双臂至头顶,在手腕处用绳子绕了几圈。兴或感到了多少不对劲,哨兵不适地挣了挣,但并不是反抗的力气。“少华,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配合你。”
肖少华心道:才怪。
绳索在对方两只手腕又各绕了两圈,从两只手腕间穿出,打了个8字型,头尾系在精钢制的床头栏杆上,留出一段,捆死。这样比较方便灵活,利于他一会需要进行的事情。
“少华……你到底……”
赵明轩还是没忍住想问。
肖少华伸出两指合了合他上下嘴皮,哨兵只好又闭嘴了。
肖少华找了卷医用胶带与纱布回来,哨兵已经自发地将两条腿也摆到了床上,并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栓着手仰面躺着,浑然无觉地等着他。
肖少华不由站住了。
这人乖巧听话地一如他们还未分手前。
——对方这么信任他,大抵是因为他实在是个好前任,分手时果断,分手后绝不纠缠。然则他们已经分手了五六年。时光成为了广袤的大河,横亘在他们之间。过去只属于过去。没有人会在原地驻留。这一夜过后,这点残存信任恐怕也将彻底毁灭,继而一清而空。所有年少积累的情谊尽化作乌有。除此,对方说不定……会恨他一辈子。
肖少华往前迈了一步,用手中的胶带与纱布做了个简易口塞。
这种隔绝精神力的特殊玻璃毕竟隔绝的是精神力,隔音效果有限。为防赵明轩发现不妥大喊将人引来,肖少华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那张脸上已被拆除绷带的部分,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他利落地将口塞堵入了对方口中,也堵住了哨兵未竟的言语。
“!”
胶带贴合嘴角脸颊,封紧。
哨兵睁大眼,摇头,投来茫然无措的视线。
“唔!唔!”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肖少华居高临下地静静注视着他的双眸,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自己未曾觉察的哀恸。
——对不起,始终无法拿你的生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