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吃饭了,先吃饭再喝药,药我熬好了。”
顾九把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扶起来,说道。
好歹还是砖块垒砌的房子,中间是饭堂,两侧是卧室,边上是比较新的一间平房,硬顶的,看得出来是后来盖的。院子东侧是大石块垒起来的厨房和猪圈,几头大肥猪在那拱巴拱巴的叫唤着,是这个家唯一的生气了。
爹妈住一间,顾九和两个弟弟住一间,那间新盖的混凝土屋顶平房是三个妹妹住的地方。盖那间新房的时候,政府给补贴了二万块钱,不然是盖不起来的。
两个弟弟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喂猪,三个妹妹岁数最大的十三岁,和另一个弟弟在厨房忙活,其他两个妹妹对坐着写作业,就在院子里,一张自制的小木桌,歪歪斜斜的,字也写得歪歪斜斜的。
大冷天,弟弟妹妹身上穿的衣服显得脏兮兮的,那是洗不掉的污迹,补丁是不少的,小脸也是冻得通红的。
好在,中午时分有点太阳,比较暖和,要不然是不敢在外面写作业的。
水是不暖的,喂猪的弟弟两手被水冻得通红,鼻涕不断流出来,不断地吸溜回去。做饭的弟弟妹妹基本无二,那手看不出应该是孩子的手。
院子有个用几根木棍编织起来的矮门,李牧推开的时候,还发出吱呀的声音。
院子里的孩子们都看了过来,等看清楚了,眼中都流露出畏惧和忐忑。对这些半大孩子来说,军人的制服有时候比警察的制服更让人害怕,不像成年人,看见军装不害怕,看见警装没事也绕着走,晦气。
“这里是顾九家吗?”李牧环视一圈,问。
孩子么都没回答,愣乎乎的。
李牧举步走进去,又问了一句:“这里是顾九家吗?”
喂猪的弟弟突然扔下手里的水舀往屋里跑,喊着:“哥!部队的人来了!”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哥!日-本-鬼子来了!”
三人走了进去,站在院子里,周干事稍微咳嗽了一下,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看了眼猪圈,鼻子一抽一抽的。
顾九扶着母亲出来,站在中堂门槛那里,好一会儿,顾九才认出来,这不是那天那两名很年轻的首长吗?
顿时就紧张起来,无所适从。
倒是他娘亲镇定,便问,“是部队的领导家访来了,九儿,快去请人到家里坐。”
“哎。”顾九答应一声,连忙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首,首长,首长好,请到里面坐。”
声音蚊子一般小。
李牧笑着点了点头走进去,从写作业的俩妹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李牧注意到她们用的文具比城里孩子扔掉的都还要差,那小手还长了冻疮。想起自己在家娇生惯养的儿子女儿,李牧心里很不是滋味。
中堂里,也就是客厅兼饭厅,没什么家具可言,电视剧倒是有,几乎看不到的厚厚的十四寸彩电,一张饭桌恐怕是最光鲜的了,但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是一张售价不到二百块的三合板饭桌,上面盖着盖子。再有就是一把长椅,还有几把不成套的木椅子。
顾九手忙脚乱地搬椅子,袖子一遍遍地擦拭。
李牧砍顾九娘脸色不好,不用问都是知道她是顾九那体弱多病的娘亲。看着这位四十多岁却比五十多的人还衰老的母亲,李牧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李牧娘是背着他下地干活的,现在很多毛病都是以前年轻的时候落下。拉扯大几个孩子,不容易,付出很多。
“阿姨您坐着别客气。”看顾九娘亲要忙,李牧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
顾九娘亲惭愧得很,轻轻叹气。
周干事有些受不了屋里的味道,点了根烟就站在门口那里抽。他是不敢不在场,军分区领导几次交代,武装部务必全力配合这二位的工作。
年轻成这样的团长营长,也显然不是一般人。
聊了两句之后,李牧是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能培养出顾九这么一个小孩来。原来,顾九的母亲是民办教师。
“陈老师,您的身体,具体是什么问题?”李牧问道。
无力地笑了笑,看了看家徒四壁,顾母陈老师说道,“很多毛病,说起来,怨不得别人。我有六个孩子,为了孩子,工作是没了,生老五的时候,身子就不太行了,老六一出生,我基本上就等于是个废人。只是苦了老大。”
顾九说,“娘,我没事。”
有些哽咽了。
李牧明白了,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生孩子的时候不注意补充养分,落下的毛病积累起来,就严重了。
李牧有些问不太下去,顾九家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艰难。他是很冷血冷酷的人,但这种场景例外,因为他的家庭曾经也如此。
显然感受到了李牧的情绪变化,李啾啾接替过去,问道,“陈老师,顾九的父亲在哪里?我们得跟他聊聊。”
陈老师和顾九对视一眼,脸色为难且尴尬,似乎李啾啾提及了一个大家不愿意提及的问题。
“顾大春!”
外面,慕容村长喊着。
李牧皱了皱眉头,顾大春是顾九的父亲,这个慕容村长过来干什么。他扭头看向周干事,“周干事,麻烦你去和慕容村长聊一聊,我们得单独和顾九的家人谈。”
“好。”
周干事巴不得离开,连忙扔了烟头就出去,拽着慕容村长的胳膊就往外拖,慕容村长还扭头冲里面说,“李团长!顾大春这会儿在小卖部那打麻将呢!我去给你把他揪回来!”
“行了行了。”周干事压着声音,把人给拽出院子。
“我说老慕,你干什么呢,顾九好歹是你村里的,至于这么给他添堵吗?”周干事不满地说。
慕容村长不忿地说,“他顾大春的孩子怎么能和我家明晓比,你也看见了,有什么,这么个环境出来的孩子,到了部队不是给人部队添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