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一场后,完颜阿骨打问完颜宗用道:“今日之势,先生可有以教我?”
完颜宗用想了想道:“狼主,既然三日后那耶律余睹要来劫营,只消咱们布置下十面埋伏,他就成了扑火的飞蛾,自寻死路!那时一战功成,灭了辽国人,咱们安安稳稳过河,从此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臣子不能总是表现得比君主聪明,所以现在的完颜宗用故意出了个馊点子,来衬托完颜阿骨打的睿智。
果然,完颜阿骨打摇头道:“先生所言,是万全的稳妥之计,但是——西门庆的追兵是咱们身上的附骨之蛆,随时可能掩袭而至,等上三天,变数太多,不如咱们主动出击,反过来去劫辽国人的营寨为上。”
完颜宗用听了,作恍然大悟之状,用心悦诚服的腔调躬身道:“大海航行靠舵手,克敌制胜靠狼主的神机妙算啊!”
张应古马上在一旁共鸣起来:“军师目光如炬,明见万里,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番话明捧完颜宗用,暗拍完颜阿骨打,一箭双雕,足死。
马屁就象酒,受者酒量再大,也有免疫不住的时候。被这两人虚实掩映地一奉承,完颜阿骨打虽然淳朴,也情不自禁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了好些,还好完颜阿骨打没学会参禅坐道,不会以为自己要平地飞升,只以为在这一瞬间,自己已经孙吴附体。
于是完颜阿骨打趁热打铁,装孙子道:“耶律余睹中了我计,这三日忙着集结人马,必然轻而无备,今夜趁着月黑风高,正好前去偷营劫寨,尽屠辽兵,为完颜银术哥和我那兀术孩儿报仇!”说到后来,已是咬牙切齿,满脸狰狞。
完颜宗用和张应古都是一脸沉痛,两人齐声道:“臣等愿效死力!”
深呼吸一口气,完颜阿骨打稳定情绪,又向张应古笑道:“此番张应古前往辽营,有勇有谋,骗得耶律余睹中计,其功不小。自王英总管殁于战阵,签军群龙无首,今日这签军总管的担子,张应古你便肩起来吧!——军师,你看如何?”
这张应古本来就是完颜宗用提拔起来的狗腿子,此时当然要顺水推舟了:“狼主如此赏罚分明,何愁三军将士不尽忠用命?”
张应古再次共鸣:“奴才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要报答狼主知遇之恩!”说到动情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完颜宗用听着心里暗暗磨牙:“泥马的!这张应古唱念俱佳,真是天生的马屁高手,人又有几分本事,从此后肯定是飞黄腾达,官运亨通,老子倒要小心提防着他,免得被反咬一口!”
这时,完颜阿骨打已经被张应古感染了,毅然入戏,感慨道:“我有如此忠臣良将,何患大业不成?来人呐!旗鼓不动,暗中聚将,准备今夜行事!”
入夜后,一队金兵马摘铃,人衔枚,悄悄地向浑紫河边运动了过去。
为首大将,正是新任有签军总管张应古,耶律余睹送他回来,等于是给强盗指路,虽然这夜黑得鬼都能撞扁了鼻子,猫的胡须都要失灵,但踩好了盘子的张应古如识途的老马一般,纵然墨夜伸手不见五指,他亦是轻车熟路——其实,这张应古本来就是当贼的出身,在辽国混不下去了,看到女真崛起,正好改换门庭,摇身一变后在完颜宗用手下脱颖而出。今夜只不过是重操旧业,对他这个积年的老贼来说,自然是熟能生巧,得心应手。
完颜阿骨打这一回亲自带众将上阵,快马轻弓,只等厮杀。来之前众人都说万岁不可轻动,结果完颜阿骨打暴怒了起来,喝道:“耶律余睹那厮害了我兀术孩儿,我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现放着这手刃仇人的机会,怎能袖手?你们别忘了,我可是女真第一猎人,就算战阵之上斩将擒生,也绝不会在任何人之下!朕意已决,再有多言者,全家皆斩!”
听完颜阿骨打把话说得绝了,众人也不敢拗他,只得依从。为了狼主的安全,在他身边精锐的扎也被安排得密密麻麻,连完颜宗用都袖了两条铜链,紧随在完颜阿骨打身边寸步不离。
这反倒让完颜阿骨打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行军中低声向完颜宗用道:“我一意孤行,是为小儿之仇,自蹈险地亦是甘之如饴;先生却何苦随我以身犯险?休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先生的武艺平常,若在乱军中有个甚么疏失,寡人岂不是蛟龙折爪,猛虎失牙?”
完颜宗用黑暗中一笑,半真半假地道:“唉!狼主多虑了!如今这四面八方都是军中最精锐的勇士,咱们女真人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此,微臣胆小惜命,能躲在这里,实在是沾了狼主的光了!”
这话听在完颜阿骨打耳中,心里顿时一阵暖流潮起,胸中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先生不负我,我亦绝不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