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盛宴,大家尽欢。席间,阚悦来向西门庆敬酒,举杯时突然使个眼色。
西门庆暗暗点头,当下遂借更衣之名避席,请阚悦入静室说话。
坐定后,阚悦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敝教虽僻处江南,亦听闻梁山好汉英雄无敌,数败官兵,近日更擒斩当朝太尉高俅,威震天下,贪官污吏闻名丧胆!敝教教主方腊心下敬仰贵山威风,这才派我们这些座下弟子跋山涉水冒昧前来,一为拜谢,二有所求。”
西门庆听了谦道:“高俅天下奸佞,必有横报,只不过是上天假梁山之手诛除耳!我等却不敢厚颜贪天功为己有——斩除奸佞,此微事耳,却不想劳方教主费心,阚先生费力,千里而来,真罪过也!却不知阚先生此来,何所谢?何所求?”
阚悦便咬牙切齿道:“江南水军统制官刘梦龙,此人数年来横行浙中,无恶不作,也不知害了多少江南的百姓,我们明教的兄弟姐妹丧在其手者,也不计其数。今日其人被梁山阵前枭首,喜讯传开,人心大快,因此我家方教主叮嘱了,务必要向梁山西门头领一拜,请西门头领莫要推辞——这一拜是江南无数人民共同之心意!”
说着,阚悦长身抢到西门庆身前,就要大礼参拜下去。
西门庆急忙扶住,说道:“阚先生且慢,休要拜错了人!”
阚悦愕然:“何有拜错一说?”
西门庆道:“梁山者,非我西门庆一家一姓之梁山,若没有众家兄弟同心协力,众志成城,凭我西门庆一人,何能有今日之成就?阚先生要拜,须拜众人。可梁山人太多,拜上三天,也拜不完——因此阚先生请看,窗外风中飘扬者,正是‘替天行道’杏黄旗——若非拜不可,请向大旗一拜,心愿足矣!”
阚悦听了叹道:“不自矜,故有功,公子盛德,可谓得之矣!”
在西门庆的连连逊谢声中,阚悦庄严地向着“替天行道”大旗一拜,起身后与西门庆相视一笑。
西门庆再请问道:“一拜已毕,却不知更有何求?阚先生只管明言,若是西门庆力所能及,无不奉命!”
阚悦莫语先扬眉:“公子可知朱勔其人?”
西门庆一笑:“朝廷豺狼当道,浙中狐狸横行。”
阚悦便拍案而起,大声道:“三奇公子说得好痛快!蔡京童贯辈,皆朝中豺狼也!朱勔之父朱冲谄事二贼,父子俱得官。后来昏君垂意于奇花异石,崇宁四年十一月,朱勔又奉迎昏君,主持苏州应奉局,糜费官钱,百计求索浙中珍奇花石,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入汴京进献,号称‘花石纲’,此徭役连年不绝,百姓生灵涂炭,中产之家全都破产,甚至卖子鬻女亦不足供其敲骨吸髓——昔日刘梦龙凶焰滔天又如何?亦不过朱勔膝下一走狗矣!”
西门庆急忙抚慰道:“阚先生休得激动。”
阚悦深吸一口气道:“狐狸横行,稍有人心者安得不愤?我明教教旨原是去恶行善,和释道并无大异,但道家讲究清净无为,只是静坐讲黄庭,各持清修,不理世务,释家亦是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独本教集萃民众,一人有难,全教支援——官府之横征暴敛,凶行不法,哪朝哪代能少了?因此自唐以来,我教代代与官府相抗,势不两立!”
西门庆叹道:“乱世浊潮,释道者欲清其源,明教则勇截其流,独立洪涛,奋击颓波,慷慨悲歌,白衣如雪,多少好男儿就此从容取义,血沃中华……”
阚悦热血如沸,大声道:“正如三奇公子所言,本教虽历代均遭严禁,但终究屹立不倒!今日朱勔吸民脂民膏媚于昏君奸相,得势于浙中,号称‘东南小朝廷’——我明教不屈,却偏要碰他一碰!这些年来,我家方教主密谋起事,必求诛朱勔,废花石纲,让贪官污吏再不敢欺压良民,还我浙中一个清净天地!”
西门庆心道:“方腊虽有壮气,其志屈矣!既欲大做一场,如何只以诛朱勔、废花石纲为鹄的?其心只欲解救浙中一地人民,浙中之外百姓,却又如何?”
回想历史上方腊起义之时,确实是打着以诛朱勔为名的口号聚拢人心,一时间聚众百万,攻克六州五十二县,民心思效,其锋锐不可挡,威摇汴都。狡猾的赵宋朝廷急忙使出釜底抽薪之计,撤销造作局、停运花石纲、罢黜朱勔官职,一下子搋夺了起义军大义上的名份,起义时的口号此时反而成了负累。朝廷又派来强兵劲卒镇压,起义军虽有百万之众,亦是一时大溃。
正感慨间,却听阚悦又道:“我教准备多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不久之前,东风至矣——有泊名水浒,寨号梁山,英雄三奇公子,驱虎贲十万,破官军,斩高俅,名动于天下,**破胆!世间好男儿,无不望京东道路拱手而拜服——我家教主与我等商议了,此正起义之佳时也!于是我家教主不以悦才疏学浅,命吾为使者,邓大师、石南离两位法王为护卫,千里而来,欲求与梁山结为同盟,届时南北呼应,教赵宋首尾不得相顾,大事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