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让高俅俯趴在床上,玳安帮着卷起背上衣服,那先生取出一张膏药来,在火上细细烘焙了半天,然后“啪”的一下贴到了高俅背上。
高俅只觉得膏药所在之处,一股热力行开,当即将那股疼痛感驱散了,一时间全身上下暖洋洋的,舒服得太尉大人直哼哼。抱着枕头,高俅用鼻腔说道:“不错!真不错!你这大夫倒还有两把刷子,还真刷出成绩来了——你姓什么呀?本大人回了东京,高兴时在天子面前歪歪嘴,也给你弄道敕命回来!”
那先生闻言,并没有欢喜得扑翻身拜倒做五体投地状,仅仅只是一笑:“在下姓安,医术低劣,哪里受得起太尉大人的保举?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如今太尉大人伤势尽复,且静心休养,小的先退下了!”
高俅目送此人昂然出门,并没有一分奴才相,不能让自己引为笑乐,心下不满,便冷哼一声,向玳安道:“你家主人请来的好太医,竟然敢对本太尉如此无礼?!”
玳安丈二的小厮摸不着头脑,只好连连赔笑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静心休养,保重贵体为上!”
高俅还想发飙,但架不住肚子饿了,于是暂时摄了火气,支使着玳安服侍自己用饭。饭来后,高俅见清汤寡水,连个油星儿都没有,大为不满,玳安道:“这是专业的病号饭,我家主人吩咐了,这两天不给大人见荦腥,这也是为大人的玉体着想!”
没办法,高俅只好一边吃一边嘀咕:“老子的爹死得骨殖都寒了,没想到在这东平府又蹦出一爹来!连老子吃饭都要管着——他娘的!”
吃了饭,肚里有食,背上有药,高俅只觉得全身都软乎乎的,一股困意上来,于是又一头栽歪进床铺里头去了。自始至终,他也没开口问一问现在的时间局势。
不过也难怪,这人本身就是一混吃等死的流氓弄臣,指望他有时间意识、有大局观念,简直是缘木求鱼之想。
也不知睡了多久,高俅终于不情不愿地从美梦中苏醒过来。这时他只觉得四肢冰冷,五肢生硬,于是便咂吧着嘴念叨:“这程太守!怪不得他熬到现在也只是个小小的太守,没能进京面圣——也不知给本大人放一个暖被窝的美人儿在身边下火,他这官做得也太失败了——没有小姐,大姐也行啊!东平府实在挑不出花魁来,前头那个清俊些的小厮也凑合了!”
太尉大人在这里想得出神,正行走在外边的玳安就觉得菊花一紧,浑身上下“嗖嗖”直冒寒气。在他身后的圣手书生萧让见这小厮突然没来由地蜷缩了三分,不禁诧异地问道:“玳安,你怎么啦?”
玳安咕哝道:“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好端端的,就跟被什么东西诅咒了一样……”
两人来到高俅房外,萧让朗声道:“太尉大人可起身更衣了吗?有要事在此,欲请大人移驾!”
高俅正盘算着要不要开口指点一下程万里的工作,好让东平府的接待水平从此更上一个新台阶,却不防听到萧让在外面来了这么一嗓子——一听有要事,高俅猛然想起梁山来。虽然刚刚打了败仗,但自家圣眷正浓,朝中都是自己的三兄四弟,官家肯定不会怪罪,但是——万一梁山来到东平府拿人,那可乖乖不得了!还是早日逃到河北梁中书那里去,那时再检阅河北大名府的接待水平却也是一样!
主意拿定,高俅便回应一声:“老爷要起身,小厮速来侍候。”于是玳安进去帮着他穿衣着靴,收拾得人五人六,这才慢条斯理地步出房门。迎面一见萧让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高俅暗暗称奇:“程万里那厮手下,居然也能有如此人物?”便问道:“你是程太守手下甚么人?”
萧让道:“小的是郓州治下子民,奉我家主君之命,特来请太尉大人厅上商议要事。”萧让是读书人,讲究正心诚意,不说谎话——梁山泊地跨郓州济州,说是郓州治下子民,也算是实事求是;而高俅如果把那“主君”二字理解错了,那也是他自己思路狭隘,跟萧让半文钱的关系也没有——如此一来,圣手书生就不算违背圣人之训。
高俅不学无术,哪里识得萧让的微言大义?当下哼了一声,昂然点头道:“既如此,尔与本大人头前带路!”
走了一会儿,高俅忍不住问道:“你家太守要与本大人商量何事?”
萧让道:“事急矣!详情见面自知。”
再追问,未免失了当朝太尉的体面。于是高俅不再询问。来到厅前时,萧让唱名道:“有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御前太尉、赏黄马褂、戴绿帽——高毬高大人驾到——”这正是:
梦里不知身是客,镜中错认雾为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