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宋江只推酒后头晕,把众人都遣了出去,然后躺在床上大睁着眼想道:“今日之事,却是我鲁莽了。那蔡九知府是个贪官,他的干爹蔡京更是全天下贪渎之首,我却把招安的希望寄托在这等人身上,怪不得众家兄弟都要反对了。唉!只怪我世面见得少,能和知府近身说话,心下便热切起来,脑子一晕,便将心腹事脱口而出,岂不轻浮?”
又想道:“当初我杀了阎婆惜,人命关天,不得不纠集了一帮兄弟做班底,想上梁山泊落草。但后来官司减等,不用抵命,我自然不能自投罗当强盗了。谁知发配到了江州这个好地面,却又一时言行不谨,题了反诗,惹出这一场祸来,如今不得不投上梁山泊去——唉,当真是造化弄人!”
在枕上暗暗点了几下头儿,宋江心下反省:“造化愚弄的,就是我这等轻浮之人,从今以后,却须事事稳重才好。此后上了梁山,少不得有把金交椅坐,却怎生想个法儿,将梁山的大权接揽过来,也好做我日后招安的根本。”
一念至此,心思便活络起来:“晁盖哥哥虽然义气,但他终究不明大义。只知道大秤分金银,大口吃酒肉,却全不想众兄弟们的日后前程。从今后,我只需一边规谏他,一边暗中收束势力,有吴用兄弟、花荣兄弟、戴宗兄弟为羽翼,借我及时雨的薄名,邀买群雄,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心头想得火热,不能不想到西门庆:“这位四泉兄弟,虽然只和我短短两面,却是个最重兄弟义气之人,为了救我性命,他身先士卒,从梁山千里飞赴江州,可见他还是敬服我的。只是这家伙从小缺了管束,脑中全无忠君之念,说来好不令人生气痛心。也罢!我且想个法子,先收服了此人。他武功高强,智计绝伦,只要同我一心一意,必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了!我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想到得意处,宋江仿佛已经看到了西门庆受宠若惊,跪倒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说“愿为公明哥哥效死”的样子,不知不觉间,面上便浮起了一层厚厚的喜色。反复思量,自家计中倒也没有甚么破绽,宋江忍不住便想跳起,在房中手舞足蹈一番,但随即警省——“我要稳重!稳重!”
将身子在床褥中陷得更深了些,宋江心下思忖:“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我们二人双剑合璧,梁山上下,谁能抗手?且慢!梁山弟兄中,绿林出身者甚多,天生就对朝廷抱持有敌意,想要说服他们招安,纵然有四泉兄弟相助,却又谈何容易?这却怎的好?”
又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猛然把大腿一拍,暗笑道:“既如此,日后便多招些军官、富户上梁山泊落草便是。他们不同于那些一穷二白的苦出身,都是席丰履厚,过惯了舒服日子的人,哪里愿意一生背着贼名在世上厮混?若有招安的机会,必然如饥似渴,绝不放过!只消这样的人多了,那些泥腿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好乖乖随顺!”
想到开心处,又暗中计算起梁山上军官富室出身的人选来:“那豹子头林冲,虽然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但他和当朝高太尉是死仇,又是梁山的老兄弟,和晁盖的交情更是深厚,十成里有九成九,是不会赞成我招安之议的了!”
“花荣兄弟,那自然不用说是肯定拥护我的了。倒是他那个妹夫秦明……哼哼!秦明啊秦明!秦明终究和我有仇,青州城头,他的妻儿都坏在我的手里,黄信又是秦明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未必便同我一心。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兵马都统制,一个是兵马都监,都是朝廷体制里的旧人,但关键时刻,不一定能指望得上!”
想到此处,宋江又暗中反省道:“秦明之事,我却是做得粗糙了。今后再赚人上山时,却要仔细斟酌,手段温和些才是!这一方面,加亮先生与我有志一同,必可帮扶我出谋划策,定然万无一失!”
又想了半天,最后心底盘算总结道:“我的势力,花荣兄弟是我臂助,吴用先生是我知音,若收服了西门庆,又得一强援。还有清风山燕顺、王矮虎、郑天寿三位兄弟,半路上遇到的石勇,再加上这江州的患难之交戴院长、李铁牛,更有新结拜的李俊兄弟的一帮势力……嘿嘿!到了梁山泊,我宋江必然可以大展拳脚!”
心中豪情涌起,便想道:“秦并六国,远交近攻。我何不去探访蔡九知府一番,表表我的善意?纵然他是贪官,但贪官也是有些用处的!”
计较已定,便推门而出,去寻蔡九。这正是:
都说正邪搏冰炭,且看蛇鼠会豺狼。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