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解甲之人中,唯有一人立而不跪。
西门庆笑了笑,向其人道:“想不到白刃临头,还有这般出尖之人——却不知这位有尿的好汉尊姓大名?”
黄文炳虽然身子颤抖,但依旧昂然道:“本人虽然是樗朽之才,亦任一州通判,岂肯轻易跪贼?”
吕方横眉大喝道:“好胆!”指上一用力,弓弦又“喀吱吱”绞紧了些。那追魂的弦音听在跪着的众人耳朵里,无不胆上生冰,黄文炳下颔上一滴黄豆大的冷汗终于禁不住自身的重量而滴落,但身子却挺得更直了些。
西门庆急忙冲吕方那边竖起食指摇了摇,然后笑着向黄文炳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黄文炳黄大人!嘿嘿!只可惜呀,大人方才的慷慨陈词之中,少说了一个‘曾’字——亦曾任一州通判!是不是?前通判黄文炳黄大人?!”
黄文炳一听,心口上好似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他的脸色本来已经被四下里的杀气逼得惨白,此时更是白得如同雪上加霜一般,殊不似人色。
西门庆不再理他,翻回头却对蔡九知府冷笑道:“蔡得章啊蔡得章!想不到仅仅是你手下一个革职的通判,都敢这般跋扈!”
蔡九知府摘下头上官帽,连连叩头,顿地有声,急着嗓子辩解道:“回大人的话,这黄文炳,却不干小人的事!小人来到江州赴任时,他已经被革职多时了,实算不得小人的手下,还望大人明察!”
西门庆悠然笑道:“不是你的手下,却能随你进你的私府,鞍前马后的侍候,这倒也奇了!”
蔡九知府听得西门庆笑语声虽然温和,但其间却有万钧诛心之力,心中大急之下,虽然跪着不敢起身,但还是将脖子神奇地弯转了角度,对着立而不跪的黄文炳疾言厉色地叱道:“黄文炳!你戳在那里,竟不跪下,难道想害死本府不成?你这厮如此混帐,置朝廷命官于险地,居心叵测,用意不良,你意下何为?”
黄文炳叹息一声,在蔡九知府的辱骂逼迫下,不得不屈膝跪了下来,于是院子里的官场中人,再没有站着的了。
西门庆微微笑了笑,右掌在左掌心轻轻三击,喝彩道:“官场之三昧,尽在此刻数语之中!蔡大人唱念做打,果然是好功力!佩服!佩服!”
随着西门庆的击掌声,两边的梁山学兵和穆家庄庄丁往上一闯,将跪着的众人都绑了起来,又拖走了地上的尸首,只饶了蔡九知府和黄文炳二人。
却听穆家庄庄丁里有一人突然大叫起来:“姓张的,原来你也在这里?你也有今天!”说着挥刀直向地下跪着的一个人猛扑了上去。
早有梁山学兵横身拦在头里,冷然道:“梁山讲武堂训诫之一——不得随意杀俘!还不收刀退下?”
那庄丁先被梁山学兵阻挡,又被其他庄丁抱住,动弹不得之下,只急得他黑眼珠子起红线——血贯瞳仁,却是说不出话来。憋到极处时,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几个跟他交好的庄丁情急智生,一起道:“快去见西门头领。”说着扶着那吐血的庄丁来到西门庆面前。
西门庆早看到了,心下便已经明白了捌玖。见大家扶着那吐血衔冤之人过来,一边挥手挡住众人的跪拜,一边伸手运起真力在吐血庄丁胸前背后要穴处推拿,助他顺气,直等那人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时,这才问道:“好了!却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穆家庄庄丁齐齐跪下,那吐血的庄丁含泪噙血嘶声道:“头领大人,小人有苦!小人有冤!小人有仇!”
西门庆道:“你有何苦何冤何仇,尽管道来,自有江州知府蔡大人替你作主!”这正是:
先布罗擒贪犬,后施酷法裂走卒。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