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默默地听着,直到武大郎说得口干舌燥,言语中再无新意,最后连旧意也一再重复,这才慢慢地开口道:“大哥,这些钱来得不尴尬!”
武大郎一愣:“怎么个不尴尬?”
潘金莲道:“那西门大官人,我倒也听咱们间壁茶坊的王干娘说了,其人昨日地府还魂,此事已属一奇,更奇的是,他居然又说你是甚么能和他比肩的地厨星!你倒也想一想,他是什么门户?咱是什么人家?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武大郎愣愣地道:“他还能图我什么?也不过就是这一副炊饼担子罢了!”
潘金莲恨恨地道:“蠢材!蠢材!也不知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非要逼老婆亲口说出来,你好得意吗?我要说的是——他图的是你的屋里人!”
“啊!”武大郎一屁股坐到了楼板上,“这……我观那西门大官人眼神甚正,这个不可能吧?”
“他正个屁!”潘金莲骂了一声,恨恨地道,“王干娘都跟我说了,那西门庆被应花子、孙寡嘴一干小人勾挂着,镇日家在清河县的娼门里混,人家都说他是‘岭上老虎,岭下西门’,和景阳岗上大虫相提并论,他能正到哪里去?”
看到武大郎低头不语,潘金莲又道:“自从我嫁了你,三天两头,便有一众奸诈的浮lang子弟到门前薅恼,这两日虽说没了声气,安知不是他们在布置什么大算计?安知不是那西门庆要借着什么地府还魂、什么地厨星的由头,摆布了你,霸占了我?他又和知县相公交好,到木已成舟时,旁人也只好白看他两眼罢了!这世道,哪里还能指望跳出甚么荆轲聂政来帮你打抱不平?”
武大郎嗫嚅道:“若那地厨星是个真的……”潘金莲“哼”了一声,武大郎的声音就低了下去,低了下去……
过了半天,潘金莲才柔声道:“我也知你一心想要摆脱那‘三寸丁谷树皮’的诨名,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你一意上进,自然是好的,但旁人正是算准了你的死穴,只用‘地厨星’三字,便非要你死心塌地跳进这个圈套去不可!这西门大官人,用心忒也毒了!”
武大郎摇头道:“我却觉得,西门大官人不是这等人!”
潘金莲叹了一口气:“罢罢罢!既然你如此说,我这里有一计,便来试一试那西门大官人的成色。若我计不成,那西门庆所言便是真的,你确实是天星转世;若他露出马脚,那时却又如何?”
武大郎愣怔了半天,才说道:“若恁的,任凭大嫂作主便是了!”
潘金莲听了听门外无声,这才和武大附耳道:“明**做好发卖的炊饼后,便去西门府上,请他来咱家吃个便饭。若他不来,便见得他并没将你我放在心上,那自是谢天谢地;若他来了,见了我时,如他能以礼自守,我便信他是个地府还魂后的奇男子,若他背着你对我生了什么坏心,你我将他敷衍走了,便连夜打点行装,逃去清河东南二百里外的阳谷县讨生活吧!王干娘说,那里也有条紫石街,也有个狮子楼,咱们人在那里,便如在故乡一般。”
武大郎点头应允了,便吹灯睡下,可是这一夜,又有谁能睡得安稳?
第二日做了半日炊饼,两次打发走来旺,潘金莲估计着西门庆也快回家了,便把武大郎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武大郎便来到西门府上求见。
一众家人将武星主恭恭敬敬地请到客厅奉茶,武大郎百感交集,一时间西门庆那温暖的眼神自心头滚过,一时间又唯恐这双眼睛后面象浑家所说的那样,包藏着祸心。
看到西门庆进门,武大郎心一横:“今日砂锅捣蒜,就是这一锤子买卖!”当下大步上前,叉手行礼:“西门大官人,小人和拙荆在家中略备水酒,想要请大官人光降,一酬大官人眷顾之情,却不知可同去否?”
“啊?”猝不及防之下,西门庆是大吃一惊!这正是:
道君皇帝无方略,荆钗女子有奇谋。要知西门庆去与不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