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首看了赵佶的脸色,李邦彦淡淡的道:“老臣也不知道,这是吏部功考郎中刘著点的笔,呈到了中书省那边,中书省也没有深究也就画了圈,后来门下才颁发出去的委任。”
赵佶敲着桌子,脸色变得更差,一字一句的问:“那刘著呢?人是他保荐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该他负责,罢官吧,赶走。”
李邦彦道:“刘著上年年中的时候就请辞致仕了,这还是陛下批拟的。”
赵佶愣了一下,奇怪的看了李邦彦一眼:“是吗?”
李邦彦道:“是,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吏部那边查了档案,否则这件事要永远蒙在鼓里了。”
赵佶淡淡道:“朕想起来了,刘著确实请辞了,可是朕却听说,他一向刚正的,为何会做出这等事?”
李邦彦不徐不疾的道:“是人就会有疏忽,莫说是他,便是老臣,也有老眼昏花的时候。”
赵佶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该怎么办,李爱卿有主意吗?”
李邦彦立即从锦墩上站起来,作偮道:“老臣不敢擅专,不过老臣窃以为,这蓝温死有余辜,只是人既然已经死了,也不必再追究。至于咨议局的士人,若是真要追究起来,涉及的就是数百上千人,到底谁动了手,是谁最后打死的,还有谁煽风点火,眼下还是不要查的好,否则天下清议汹涌,又不知要横生多少枝节。”
赵佶想了想,随即道:“这么大的事,若是不查,朝廷的威仪何在?”他抿着嘴,慢慢的喝了一口茶,道:“那就下一道旨意,去申饬一下,这件事罢了吧,再不许闹。咨议郎中干系太大,要挑个顶事的人去,李爱卿可有人选吗?”
李邦彦想了想,浮出一丝笑意出来,道:“鸿胪寺有个叫吴笔的,可以升任。”
“吴笔?”赵佶挑了挑眉:“此人莫不是沈傲的同年?其父叫吴文彩是不是,现在在署理海政衙门?”
李邦彦道:“就是他。”
赵佶道:“他的年纪是不是年轻了一些?”
李邦彦笑道:“正是年轻才好,才能和士人们说的上话,否则又寻个老而昏庸的过去,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赵佶颌首点头:“下旨意吧!”
李邦彦点头,吴笔和沈傲关系莫逆,这一点是人都知道,更何况其父吴文彩在海政衙门,那海政是平西王最是关心的地方,只要把吴笔请出来,不怕平西王不上钩。李邦彦心中有了计较,随即呵呵一笑,起身告辞。
待李邦彦退了出去,赵佶突然又僵坐在椅上,晦暗不明的深思着什么,顺手抄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茶已经凉了,不禁皱起眉来。边上的杨戬一看,便知道赵佶的心意,连忙道:“陛下……老奴去换盏新茶来。”
赵佶将茶盏放下,摆摆手:“不必了。”他沉默了一下,道:“朕记得刘著此人一向刚直不阿,早年做御史的时候就曾屡屡弹劾了不少官员是不是?”
杨戬顺着赵佶的话道:“这倒是真的,刘著在朝里是出了名的刺头。”
赵佶颌首点头,道:“这就对了,朕还听说,吏部尚书与东宫走的很近?”
杨戬在这件事上却不敢胡言乱语,绷着脸道:“老奴不知。”
赵佶狠狠的用指戳着御案上的功考书,冷冷的道:“这封功考书是赝品,朝廷功考是何等重要的事,居然有人敢在这里头做手脚?蓝温有这么坏?朕看未必,是有人想让朕息事宁人!”
杨戬吓了一跳,道:“陛下息怒。”
赵佶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的动火气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让他变得出奇的警惕起来。赵佶显得有些累了,半躺在椅上:“这件事不要声张,派个人,去把刘著请回来,朕要亲自见他。至于其他的事,你不要透露出一丁半点口风出去,朕自有主张知道吗?”
杨戬道:“老奴不敢。”
赵佶颌首点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悠悠然道:“去吧。”说罢又抓起那份功考书,仔细端详起来。
……………………………………………………………………………………………………………………………………………………宫里的动静出奇的平静,可是外头却已经闹翻天了,蓝温打死了,许多人开始收敛了一些,后来只是下旨意申饬,这鼓噪就越发的厉害了,清议就是这样,你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你若是横一下,他们就消停一下,这时候只当是宫中让步,士人们已经觉得该是遵守原则的时候,什么是原则,东宫就是原则,许多小道消息都说东宫地位不保,这个时候,若是没有秉持忠义的人站出来,社稷由谁来保全?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保社稷的串联已经展开,率先发难的是各周刊,汴京的周刊,已经从一家发展到五十余家,各家的主笔,都是一些士林中有较高名望的读书人,这些人一起刊文,大发评议,很是抨击了一番。
若说一开始,并不敢指名道姓,只是隐晦的道出,可是到了后来,眼看朝廷不管,也就越来越大胆起来,那一张张印刷出来的白纸黑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字眼。
尤其是一份不知名的周刊将一份《辨歼论》的文章发表之后,整个清议已经到了躁动不安的地步。辨歼论最早是苏洵所作,用以抨击王安石变法,而这大宋第二封辨歼论,已经直指平西王,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