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菜上来,又一个个空盘撤下去,足足半个时辰功夫,几个人才酒足饭饱。一起起身到隔壁的偏厅小坐,上好的茶水递上来,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百骸都舒展开来。王相公呵呵笑道:“郑国公,这酒菜吃了,茶也喝了,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一趟郑国公设下宴来,不只是举盏言欢这么简单吧?倒不如开门见山?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王直附和道:“王相公说的是,大祸临头,还扭捏什么?说实在的,下官现在还在后悔,下官不怕祁国公,可是这平西王是会杀人的,他手里的尚方宝剑斩不到国公和王相公的脖子上,可是下官不大不小正好是个五品,真要切下官的脑袋,还不是跟切韭菜一样吗?”他讪讪一笑,说得自己的脖子居然真的有点儿发凉了。
郑克呵呵一笑,道:“王大人放心,你这脑袋谁也砍不走。”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既然要说,那么不妨就说清楚。这沈傲来太原,就是要杀人的,杀了人才能洗掉祁国公的罪名。眼下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我们呢?”
文相公皱起眉:“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郑克阖着眼,点头道:“正是。大家能到今天这一步都不容易,就算是死,也要争个鱼死网破。所以我左思右想,要对付沈傲,唯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打起了精神,商量着对付一个亲王已经足够令他们紧张了,更何况还是平西王?只是眼下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个,大家反倒不怕了,既然只有两条路,自然要拼一拼。
郑克淡淡地道:“何不如故技重施,不过这一次,也不能尽同。”
故技重施……这故技自然是对付祁国公的办法,煽动灾民,围了钦差行辕闹事。
文相公倾了倾身子,道:“怎么个不同法?”
郑克冷冷道:“从前是做个样子,闹得差不多了再给祁国公去解围。不过这一次得要假戏真做,咱们不去解围……”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众人,才悠悠道:“去收尸!”
“好一个借刀杀人!”文相公不禁笑起来,道:“钦差大人到了太原,不思救助灾民,灾民愤然而起,围杀钦差,本督闻讯,立即带兵去救,无奈贼势太大,又事发仓促,等到驱散了贼人的时候,平西王已经为国殉忠?”
王直也跟着道:“法不责众,更何况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流民虽然围杀了钦差,却也情有可原。”
郑克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就像猫吃老鼠,老鼠吃象一样,平西王能吃定我们,我们却能吃那些流民,流民发起疯来,管他是什么亲王还是钦差?杀了又能如何?”
文相公哈哈一笑,捋这颌下的美须道:“就这么办也好,他要我们的命,我们就要他的命。”
众人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便将话题移开,说起了太原近来的近况。文相公笑道:“如今已经入了冬,朝廷的粮食运不来,附近的路府余粮都被郑家抢购一空,三个月时间,也足够郑家生意兴隆了。”
言外之意已经再明白不过,郑家赚了这么多钱,大家担着这么大的风险给郑家保驾,无论如何也得拿出点好处来。
郑克心里想,这点钱算什么?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一亿两千万贯,若是能在这里除掉姓沈的,多少钱郑家都肯出。
郑克笑呵呵地道:“这个好说,到时候都督府肯定会有一份厚礼的。”
文相公板起脸道:“国公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家同舟共济,倒像是下官要分郑家的一杯羹似的。”随即呵呵一笑,虚礼客套也就到此为止。
正说着,一个军卒连滚带爬地过来禀告道:“都督,不好了,平西王来了。”
“这么快……”
方才放下的心,这时候又都悬了起来,商量着除掉沈傲是一回事,这姓沈的来了又是一回事,若说对着姓沈的不忌惮那也是假的。
文相公尽量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慢吞吞地道:“来了就来了,咋咋呼呼的做什么?如今下了这么大的雪,难道还要让我们出城去相迎吗?”
郑克道:“我比他早一天来,想不到老夫这脚一到,他也到了,看来这一路上他走得倒是不慢,倒是迫不及待地想来自投罗网了。”
那军卒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平西王不入城……”
“不入城?他想做什么?”文相公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姓沈的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不容他不小心一些。
军卒道:“城门的兄弟和平西王起了冲突,闹得很大,因此就让我先来通报一声,请文相公去看看。”
文相公冷哼道:“荒唐,还没入城就起了冲突,这平西王是不找茬不罢休吗?”他长身而起,叫人拿了他的狐裘来披上,道:“走,看看去。”
郑克却不肯离座,淡淡笑道:“文相公慢走,老夫不送。”
王直和其他几个官员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要随文相公去看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