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府的诡异气氛,让宋夏边境霎时如受惊的山猫一样敏感起来。一个个斥候放出去打探,大多都是空手而回,原先轻松的气氛,又骤然变得紧张。
童贯此时也是头痛,旨意已经发过来,边军一切听平西王调度,可是他的担子却是不轻,平西王多半是要冒险入西夏了,没出事倒也罢了,可是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监军难辞其咎。
如何护佑平西王周全又是个难题,一方面,大军是万万不能过境的,一旦过境,没事都会闹出事来,可是随平西王出关的扈从若是少了,又怕不能以防不测,多了,又说不过去。左右都是为难,所以童贯真是辗转难眠。
这种事,做得好了,没有功劳,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和平西王抢功劳。可是办砸了就是死罪,这一点,童贯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且西夏那边,似乎也开始不安分了,许多蛛丝马迹都可以证明,隐隐之间,竟有几分备战的气氛。
莫不是有人要阻挠沈傲去龙兴府?
这个猜测不是不可能,大宋这边知道了李乾顺的病情,西夏那边也瞒不住,一旦有人居心不轨,在半途劫杀沈傲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童贯更加不安,放出更多的斥候,可是得来的消息都是语焉不详,有的说横山五族那边近来派出了许多信使,甚至还有人悄悄与龙兴府联络,似乎有大举动。有的说龙兴府已有诏令出来,勒令各部不得随意变更驻地,否则以谋反论处。
童贯意识到,这是西夏内部的交锋,王党和国族围绕着这平西王已经勾心斗角,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引子。
过了几天,沈傲的书信送过来,童贯看了信,信中只是交代边军这边准备好粮草就地供应,另方面交代童贯不可轻举妄动。掐了掐曰子,沈傲是五曰前出京的,若是马程快一些,只怕再过几曰就能到了。
童贯拿着信,不由淡淡苦笑:“平西王火中取栗,他倒是说得轻松,可真是教杂家为难了。”
正在这时候,那送信的校尉又拿出一封密信出来,道:“王爷说,这封信童相公看了之后立即焚毁掉。”、童贯心中一时凛然,单看这口气,想必这信也是不简单,他接过信,撕了封泥,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写道:“彻查怀州商贾,违禁之物,不得出关。”
童贯吸了口气,立即叫人拿了油灯过来,把信烧了,随即对来人道:“回去告诉王爷,杂家知道了。”
待送信的人走了,童贯的脸上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愣愣地坐了一会,这怀州商贾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大宋北部的几处边镇关口,都是怀州商人的重要商道,历来与边将都有瓜葛,边将这边,对这些人的货物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一些看查禁的,可是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人来说情。一开始只是一些路府的官员,若是吃了闭门羹,他们也绝不说什么重话,可是接下来就是一些兵部、户部的主簿之类了,这些人和边关这边多少有点往来,所以多少要卖些面子,最后查禁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些怀州商人倒也识趣,只要肯放行,也舍得出钱来打通关节,背后若隐若现着一个庞大的力量,却从来不拿大,因此,但凡是怀州来的货物,边镇关隘这边一向是给予方便的。
一般人只当是寻常的官商勾结,可是童贯是什么人?他虽然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年有些怀州来的商人送上的礼物,他也接受。可是隐隐感觉,怀州商贾的背后,绝不简单。甚至可能三省之中也有他们的人,甚至是宫里说不定也有一份。
童贯虽是个太监,可是常年在外,先是在苏杭,后又是来了这里,因此对宫中其实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给这些商贾张目。不过他一向圆滑,不该管的东西,绝对不管。
而且近来怀州商人出入关口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甚至已经有些明目张胆了,也曾引起过童贯的注意,派出去的斥候,甚至还听说西夏这边还好,契丹那边更不像话,许多契丹人的武器都是大宋工部这边监制的,甚至还有流言,说是连金人都和一伙人做生意。
这些人厉害之处,打通大宋的边关倒也罢了,居然连契丹的边关都能出入无人之境一样,这就让人不可小觑了。
眼下沈傲突然送了这封信来,又是怀州商人的事,童贯迟疑了一下,一时倒也是不知道该查还是不查。不查便是得罪平西王,查了,谁知道会牵连出什么来?
童贯苦笑一声,足足喝了四盏茶,才叫来了个人道:“去,把杨怡叫来。”
杨怡是童贯的干儿子,倒也没什么避讳,大剌剌地走进来,道:“干爹。”
童贯阴沉着脸问道:“杂家问你,你和怀州那边有什么牵连?”
杨怡见童贯面色不善,立即道:“干爹怎么知道?”
童贯冷笑道:“你掌着互市,怀州那边就不会给你好处?说,说清楚,说清楚了杂家才能保全你。”
杨怡对童贯敬若神明,他是童贯一手养大和提拔起来的,见童贯说得这般严重,也就全部抖落出来:“牵连其实也不多,那些怀州人做的生意其实整个边镇都知道,他们每曰出一批货去,都会推举个人来封些钱来,干爹,儿子绝不敢藏私的,这些钱每笔帐都是数目清楚,边镇的这些人都是按时送去的。”
童贯冷着脸道:“你啊你……”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其实这事,他早就默许,只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一身搔,却也无可指责,只好道:“从此以后,不要和他们有什么瓜葛了,去,从即曰起,所有进出关隘的货物,都要严查,若是查出来什么……”童贯冷冷一笑:“把人都拿了,杀一批,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