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使飞马出宫,在半个时辰之后,一身戎甲来不及更换的李清踏入暖阁,身为宗室,上一次入宫,还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一场清除太后的风暴正在龙兴府酝酿,李清一系因为与后党走得近,也成了李乾顺剪除的目标,李清这才不得不含恨出走,可以说李清对李乾顺并无多少好感,他站在龙塌上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屈膝跪下,朗声道:“陛下。”
李乾顺淡淡一笑,道:“李清,朕命你做龙兴府揽五军使,公主和沈傲的孩子,就尽皆托付给你了。”
李清呆了一下,听到沈傲的孩子五个字时,已经再没有迟疑,郑重地道:“李清在一曰,王子殿下必能平安无恙。”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李清便从暖阁里出去,接着里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快,传御医,陛下又晕过去了……”
从宫里出来,李清与几个在外头候着的校尉道:“立即给王爷传信,不要耽误,明武学堂和骑随军全部警戒起来,谁有异动,杀无赦!”
几匹战马飞奔而去。只过了一炷香,杨真微微颤颤地出来,钻入在外头候着他的轿子,擦拭了眼角中的泪水,对轿夫们吩咐道:“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就不必来了,叫个人去给兵部递条子,叫他们立即加强禁宫防护,户部那边,下个月供给各处边镇驻军的粮秣暂时先只给一半出去。再叫心腹,不必通过衙门,直接去宋国,传召摄政王。”
龙兴府霎时又紧张起来,若是有心人一定会发现,龙兴府的防禁一下子加强了不少,到处都是明武学堂校尉和骑随军的身影,一队队的带刀在街上走过去。各处城防,也都暂时由骑随军接管。
有了半年多前那一场浩大的清洗,至今大家还是心有余悸,整个街市,又是萧条了许多。
而这个时候,杨真的府上,却是一个个人坐着轿子停滞在了门口,许多人凝重的整了整衣冠,随即快步进去,这不大的厅堂里,已经坐了几十个人,迟来的都不分官阶,各自靠着门坐下。
杨真一脸疲倦地出来,先是叹了口气,看着这么多人,才道:“诸公,要保全身家姓命只在今曰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更是肃然,这一天许多人已经等待了太久,隐隐有几分企盼,又有几分害怕。该来的总是要来,这一身富贵,是李乾顺给的,可是若是李乾顺……接下来如何,他们心里清楚,这一次是决一生死的时候,摄政王能不能真正掌握西夏,还是个未知数。
也有不少人,听到杨真这句话,忍不住垂起泪来,没有李乾顺,自然没有他们如今的地位,如今李乾顺病重,听杨真的口气,想必已经不行,免不得唏嘘感慨。
杨真这时候却是无比地冷静,轻轻地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龙兴府应当没有问题,怕就怕各地的边镇和驻军,一旦掌握不住,就会彻底地糜烂,若是这时候金人抓住机会,只怕西夏随时可能覆灭。内忧外患,到了这个时候,诸公与我,只能全力以赴。”
他淡淡地继续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王子殿下还未出世,陛下若是这时候驾崩,便是群龙无首。老夫已经令人速去汴京传信,可是摄政王要到这龙兴府,至少也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否则在座之人,都要家破人亡。”
“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人群有人道。
众人纷纷附议道:“王子殿下是西夏国储君,是我大夏正统,我等以杨大人马首是瞻,共保公主殿下血脉,绝不惜身。”
杨真精神一震道:“诸位暂时先回衙门,户部那边,钱粮不要急于拨付出去。兵部下条子到各地随军,令他们原地待命,谁若是有异动,都以谋反处置,当地随军可临机处置。城门司的差役暂时调拨到城中去,监视国族一举一动,其余的也不要闲着,传信出去,给各地在职的亲友传递消息。”
暂时也只能做这么多,杨真最后道:“宫中有老夫去,陛下那边老夫会照看着。”
转眼功夫,七八个信使飞马出城,向南的人信使竟有三四个之多,除了杨真和李清的信使,另两路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城中一处角落,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着一碗烈酒喝下,朝坐下七八个西夏武士道:“截住沈傲,告诉他们,不杀他,到时便是南蛮子要杀我们。”
“是。”
站起来的老者,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冷峻,他头上戴着银色的发箍,脖子上的项圈金灿灿的发着光芒,穿着一袭传统的党项白衣,赤着足,在木制的地板上走了两步,身后的武士仍然恭谨地跪着,一动不动。
“便是我乌刺的曾外孙,也决不能让他登上大宝。”他突然叹了口气,苍老了一些,说出了这一番之后,却又变得无比镇定起来,额前点了一点殷红的圆点,那圆点在枯瘦的脸上,显得很是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