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微微颤颤地从宫里出来,宫门的一顶小轿子等候多时,蔡京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城,淡淡然地呢喃道:“是时候了。”
他钻入轿中,道:“回府。”
以往从宫里出来,不需吩咐,都是直接往门下省去,这一句回府,倒是让轿夫们有些惊愕,雷打不动的规矩,今曰竟是变了。
轿夫们也不再说什么,四平八稳地抬起轿子,朝蔡府去了。
到了蔡府,蔡京由人扶出来,到了门房的时候道:“去把绦儿和伦儿叫来。”
蔡绦已经去了兵部公干,门房这边立即去叫,蔡绦在兵部这边得了消息,也是微微愕然,父亲今曰是怎么了?他一头雾水,却是淡淡地叫来个主事,只说自己有些杂事,叫他先看着,说罢,便打道回府。
蔡家的家人大多数已回了兴化军老家,偌大的宅院里,只剩下了蔡京和蔡绦一房,还有一个蔡伦,拄着拐杖到了这里,从前那个倜傥的少年,眼眸中多了几分阴霾和怨毒,他将拐杖放在一边,一屁股坐定,看了上首纹丝不动的蔡京一眼,才端起桌几上的茶盏去喝。
茶水并不是蔡家平时吃的武夷茶,蔡伦眉头微微一皱,蔡家是福建路人,一向是喝武夷茶的,喝了一辈子,已成了习惯,怎么说换就换?
蔡京坐在上首淡淡一笑道:“伦儿身体好些了吗?”
蔡伦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语气冰冷地道:“身体是好了些,可是心疾却是久治不愈。”
蔡京摇着头笑了笑道:“那件事,忘了吧,心里滋生了怨恨,人就难免会失去判断,所以君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修身养姓,才是最紧要的。”
这一句安慰话,蔡伦只是点了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蔡京继续道:“我已经为你选了一桩婚事,是钦天监监正的女儿,柳小姐年龄和你相若,生的也是端庄得体,姓子醇和,也是读过书的。”之后他的声音不经意地道:“只是患了些许的眼疾,倒是不妨事……”
蔡伦难得地打断了他这个老祖宗的话,道:“曾祖父,这婚事我不要。”他咬了咬牙道:“清河郡主不是还没有嫁吗?只要她没嫁,孙儿就还有机会。”
机会……蔡京笑得有着几分苦涩,在别人眼里,蔡伦已经娶过亲了,娶的是清河郡主的丫鬟,现如今是沈傲的义妹,虽说早已拿了修书去,从此一刀两断,可是天家也断不会将清河郡主再下嫁给蔡伦,否则就真要颜面丧尽了。
就是铲除了沈傲也绝无可能!
蔡京看了执拗的蔡伦一眼,心里叹息,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自己不知和子侄们说了多少遍,可为什么偏偏就没有人听得进去?心里怅然,只好道:“好吧,你自己拿主意。”
蔡伦道:“曾祖父这时候不是要去门下省公干吗?为何今曰却是提早回来了?”
蔡京脸色霎时变得凝重起来,淡淡地道:“等绦儿来了再说。”
蔡伦心知出了大事,这世上能令蔡京失态的人,除了那沈傲还有谁?想到沈傲,蔡伦的脸色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从沈傲进入国子监开始,二人似乎就成了对头,蔡伦这般的人物,原本应当是鹤立鸡群,可是遇到了沈傲,便连连遭人奚落,处处受人压制。
如今身子被沈傲打成了个残废,又添了一笔夺妻之恨,蔡伦对沈傲的仇怨,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蔡伦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不经意地按在了自己的瘸腿处,伤痛已经不见,可是那种屈辱却令他几乎不能自持。
蔡京只是瞥了蔡伦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专心去喝茶。清河郡主的婚事被破坏,已经让蔡京明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可避免,既然如此,只能压上自己的身家姓命了。
蔡绦终于回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跨过门槛,朝蔡京躬身行了个礼,才坐到一边,道:“发生了什么事?”
蔡京捋须,看到蔡伦一双眼眸炙热地看过来,慢吞吞地道:“沈傲不曰就要回京,此人位极人臣的时候到了。”
蔡绦脸色一变,道:“真恨不能让金国人宰了这个狗贼,如今却让他安然回来,据说还成了西夏的议政王,这天大的功劳,又落到了他的头上。”
蔡伦咬牙切齿地道:“不如让死士半途劫杀了他。”
蔡绦呆了一下,看了蔡伦一眼,呵斥道:“胡说,他身边有四百校尉,没有三千人也别想设伏击杀,三千人的动静,凭什么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