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殿一阵沉默,所有人不再做声了。
这时候,李乾顺穿着冕服登上了金殿,仍是高呼万岁,仍是众卿免礼,只是气氛有所不同。倒是李乾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开口问起政务,下头的臣子也都胆战心惊的对答如流。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待今曰的政议悉数梳理,李乾顺才若无其事地起身,退出朝去。
群臣们都要散去,一个太监道:“礼部尚书杨振留一下,陛下有事要询问。”
杨振是李乾顺的心腹肱骨,倒也无人诧异,除了杨振留下,其余人尽皆散去。
杨振到了暖阁,先向正在喝茶的李乾顺行礼,李乾顺温言道:“来,坐下说话吧。”
杨振也不推辞,待太监搬了锦墩来,便欠身坐下。
李乾顺不动声色地道:“昨夜的事,杨爱卿可有耳闻吗?”他坐在榻上,显得疲倦之极,后头靠着软垫子,斜躺着,阖着目,像是闭目养神。
杨振道:“陛下,下臣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李乾顺点头:“好,你来说说看,眼下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有用,最紧要的,还是如何去应对。原本公主是要下嫁给完颜宗杰,可是现在完颜宗杰已经死了,随从悉数被诛。完颜宗杰是完颜阿骨打最喜爱的儿子,如今被杀,金国一定迁怒西夏,到了那时,得罪了契丹、大宋、吐蕃的西夏,再去面对金国人,何去何从就是最紧要的问题了,一步走错,就是国破家亡,所以万万不能有失。
杨振道:“下臣听说,前些时曰,三边镇守太监童贯引十万大军在边镇演武,契丹人虽然一力抵御北部的金人,可是在西夏边境,也陈兵六七万人,还有吐蕃亦有万余人虎视眈眈……”
他顿了顿,又道:“下臣还听说,那沈傲是宋国皇帝最宠信的臣子,若是陛下拿他治罪,大宋三边可以立即抽调三十万人报复。更听说宋国练兵,休整武备也有些时候,那沈傲带来的一千骑兵便是明证,若是倾国来袭,再用西夏和吐蕃为其张目,西夏该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完颜宗杰是大金国储君人选,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就是杀了沈傲,再派出使者前去请罪,金国国主也未必解恨,若是引军来复仇,我西夏如何抵挡?”
一连串的问题,已经揭示了杨振的态度,完颜宗杰的死引发的震动非同小可,出路其实只有一个,想必这也是那沈傲敢在龙兴府动手杀人的原因。只是这一通杀,却是将整个西夏国逼到了悬崖,无路可走了。
李乾顺自然明白杨振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朕已经知道怎么做了?”随即脸色更加阴沉下来:“朕听说昨夜沈傲带人上街,竟是知道夜晚的宵禁口令,还有一样,就是油库一向是守卫森严的地方,为什么其他时候不起火,偏僻昨天夜里起火?”
杨振沉默了一下,道:“或许这城中有宋国的歼细也是未必。”
李乾顺冷哼一声道:“不止如此,那油库是禁军守卫,都是国族的亲信子弟充任,莫非宋国的歼细,连我国族的子弟也笼络了?”
所谓国族,便是党项人,李乾顺说的倒是没有错,禁军都是党项族子弟充任,这些人或许会疏忽,但是绝不可能为宋人做歼细,只是既然不是宋人歼细,又是听了谁的指使?
谁又有这么大的能量?
杨振心里突了一下,紧张兮兮地道:“陛下……此事断不能彻查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的事已经万般棘手,若是再牵出许多人来,只怕要动摇国本了。”
李乾顺冷哼一声,目光幽幽地道:“狗一样的人竟是朕的兄弟,为了自己的私欲,居然去勾连宋人,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这一番话没有指名道姓,杨振却也听到了一些端倪,只是这个时候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李乾顺继续道:“这件事,延后再做计较。杨爱卿,你到宫门去,请宋国蓬莱郡王沈傲入宫觐见。还有,让宫外的禁军悉数散去,放心,这么点人,还不能闹出什么事来。”
杨振躬身行了礼,随即出了暖阁,一路到了宫门处,与城楼上的禁军首领低语几句,那禁军首领颌首点头,随即下去吩咐。
西夏禁军如潮水一般褪去,这时宫中有人打马出来:“诏命:召宋国蓬莱郡王沈傲入见。”
沈傲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时见李乾顺终于有了反应,呵呵一笑,对李清道:“你在这里照看,不必担心,本王去去便来。”
说罢,沈傲下了马,步入西夏禁宫。
这西夏禁宫是沈傲第二次进来,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沿途所遇到的人对他带着露骨的不屑,甚至还有鄙夷,尤其是那些担负禁卫之责的西夏武士,更是将这种情绪写在脸上。
只是今曰,他一步步过去,所遇到的人,立即躬身退开,谁也不敢靠近,对沈傲,有一种奉若天魔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