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死?”赵佶重重地冷哼一声,厉声道:“你们还知道万死?你们当真死了,朕还乐得清净。”
“王黼,出来!”赵佶落座,眼眸幽幽,叫了王黼出来。
王黼胆战心惊,叩伏于地道:“陛下。”
赵佶慢吞吞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吗?”
王黼镇定地道:“微臣不知。”
“哼,你不知道?”
王黼倒是一点也不慌,这件事,他没有把柄,赵佶就算要降罪,他也不怕,就算失了圣眷,有蔡京暗中维护,他这少宰仍然是稳稳的,虽说蔡京未必可靠,可是王黼心里清楚,自个儿还有用处,蔡京不会轻易地当他做弃子。
赵佶又是冷哼一声,厉声道:“朕迟些再和你算账。”
待王黼尴尬地退下,赵佶的目光才是落在沈傲身上,道:“沈傲,你出来。”
沈傲出班行礼:“陛下。”
“你知罪吗?”
沈傲一头雾水,却是不容多想,道:“微臣不知。”
赵佶沉默一会,才道:“待会你就知道了!杨戬,念旨意吧!”
一份圣旨摆在御案上,杨戬听了赵佶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捧起圣旨,他的心情也很紧张,念出这份圣旨,便是决定命运的时候了,他小心地将圣旨打开,迅速扫了圣旨一眼,杨戬的脸色大变,慌忙将圣旨合拢,哭丧着脸拜倒在赵佶的脚下,道:“陛下……老奴不敢念。”
殿下的群臣一时愕然,是什么圣旨让杨戬如此失态?这倒是奇了!
许多人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已经有人猜测,杨戬与沈傲关系密切,杨戬不敢念,莫非这份奏疏对沈傲不利?
这个理由倒是解释得通,一时之间,群臣之中有人欢喜有人忧虑;周正忍不住凝起了浓眉,不忍去看沈傲一眼;卫郡公石英脸色平静,可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至于姜敏、曾文等人已是一个个面如土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王黼脸带冷笑,心知自己距离成功只剩下一步之遥,这一次整倒沈傲,朝廷的时局骤变,到了那个时候,就算赵佶要怪罪,有太皇太后和蔡京在,他自信对付沈傲之余,尚还有自保的余地。
蔡京老态龙钟地站着,屹然不动,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双目只是微阖,不喜不悲,躬身听旨。
殿下任何一个人的举动,都收入了赵佶的眼中,赵佶端坐着,对杨戬冷声道:“叫你念,你就念。”
“陛下……”杨戬伏地恸哭:“老奴不愿做这个千古罪人,求陛下开恩,老奴实在不敢念。”
千古罪人?这一个字眼让有心人捉摸到,却又是一头雾水,念个圣旨也是千古罪人?这倒是稀罕得很了。
殿中鸦雀无声,唯有杨戬的低泣轻轻传出,有着说不出的诡异,赵佶面色冷若冰霜,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便道:“那就请蔡太师来念吧。杨戬,将圣旨交给太师。”
杨戬连忙叩首谢恩,捧着圣旨下殿交给蔡京,蔡京打开圣旨,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只是这诧异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带着深意地远眺了对面班中的沈傲一眼,随即清清喉咙念道:“制曰:朕德不类,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应太后懿旨出宫祈福,却以恣游为乐,乃至苏州,不思勉励勤政,遂起顽念……滋有沈傲者,出言劝谏,朕不以为意,反诱其出巡……朕受命于天,立政兴化,必在推诚;忘己济人,不吝改过。今明征其义,以示天下。”
这一道旨意念出来,已是人人惶恐,所有人目瞪口呆,纷纷拜倒伏地:“臣万死……”于是一个个叩头,纷纷请罪。
只有那王黼如遭雷击,脸色骤变,瞬间里变得苍白无色,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摊在了地上,至于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清了,心里不由怅然地想:“这一次只怕完了,老夫为官数十年,屹立不倒,想不到今曰竟要败在一个黄毛小子的手里!”
沈傲心里闪过一丝庆幸,却又忍不住头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以这种方式收场,这种方式固然不坏,只是如今却是欠下了一笔天大的人情,这一辈子只怕也还不清了;沈傲心里腹诽一番,忍不住抬眸感激地看了赵佶一眼,赵佶仍然端坐,朱冕之后的脸色仍旧冰冷,显然气色很差。
这是一份罪己诏,诏书之中详尽地道出了赵佶私游的经过,而沈傲在奏疏之中非但不是个劝说皇帝私游的佞臣,反而忠正直言,屡屡劝谏;最后赵佶干脆诱他出城,让沈傲背了这个黑锅。
这本来就是事实,只是有些时候,这些事实就是窗户纸,明知如此,却是谁也不能捅破;当今皇帝丰亨豫大怎么可能会有错?就算是错,那也是臣子是近臣的错。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罪己诏在介绍了经过之后,则是开始反省,这些反省当然只是套话,只是对于赵佶这种爱面子的皇帝来说,下罪己诏去昭告天下,只怕比杀他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