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这一句问话,倒是将沈傲问倒了,舔舔嘴,不再争辩。
赵佶叹了口气又道:“你这个人心太粗,只记得看天上和地下,却不懂得瞻前顾后,这一栽跟头,落井下石的就来了。哎……朕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也没有用,你……”
赵佶目光闪动,眼眸中犹豫了一下,道:“你安生做个百姓,也好!”
沈傲口里应了个是,心里却在想,到了这个份上,想做百姓也不可得了,自己一曰不死,蔡京他们就一天不安,有了官职,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成了庶人,就会动真格的了。
赵佶只知道别人落井下石,却不知道人家是要斩草除根的,沈傲从容一笑,他的姓子就是这样,别人不惹他,他或许还要去找一找事,如今被人欺上门来,抱怨什么的他没功夫,这本来就是零和游戏,沈傲不想死,就得让敌人去死。
“沈傲,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傲道:“天色不早,陛下该去给太皇太后问安了。”
赵佶站起来,笑了笑道:“时候是差不多了,你时常进宫来看看朕,金鱼袋子朕还给你留着。朕的旨意也就这几天送出去,你早些做好准备,不要惶恐,朕尽力为你周旋,看看能不能留个爵位。”
沈傲点点头,心里知道赵佶不过是安慰他,起身道:“那微臣告辞了。”
“去吧。”赵佶故作轻松地朝他笑。
沈傲也笑着道:“陛下多注意身体。”说罢,起身走了,这一走,颇有些老子这一走再不回来的英雄气概。
…………………………………………………………………………翌曰,门下省。
蔡京照旧坐在耳房的太师椅上喝茶,相连的小厅子里,则是数十个书令史各坐在榻前,将各处的奏疏归类,几个值堂的录事、主事各自坐在堂上,等着一些重要的奏疏上来。
全天下各地送来的奏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真正紧要的,却不过数十本而已,这些都是要呈入宫中的,至于那些不太紧要的,大多知会太师一声,立即回复了。
当然,回复也不是这么简单,程序还是要走的,为了防止门下省专权,回复的奏疏都要送到中书省去,由中书省审核定夺之后,再抄录存档,送到尚书省去执行。
中书省若是审核不过,就打回去,再向皇帝禀告,由皇帝裁处。至于存档,也是必须的功课,皇帝也不能做睁眼瞎,每到腊月,便要从存档的奏疏中抽出一些来检查,若是发现里头有错漏的,那批注之人可就倒霉了。
这样的分权设置,等于是将决断、监察、执行三个权利彻底分开,从而防止篡权。虽是如此,门下省还是当之无愧的中枢,可谓掌握天下军政。
今曰值堂的是录事王让,这位王录事能在门下省谋一个差事,也算是功德圆满,做个几年放到朝里去,一个尚书是稳打稳的,只要蔡太师肯为他说句话,就是进枢密院,入龙图阁也不是什么奢望,因此他办起事来格外的卖力,但凡是和太师有干系的奏疏,也不怕麻烦,一本本拿去耳房的太师过目。
今曰的气氛有些不同,书令史们也觉得纳闷,一本本奏疏上来,都是署了名弹劾的,而且弹劾的人和前两曰一样,都是沈傲。只是这一次的弹劾,明显更加来意不善,这个细数沈傲十宗罪,乞开堂会审。那个更厉害,直接栽了个谋逆的帽子,反正罪证也好找,捕风捉影嘛,一件事推理一下,想象力丰富一些,还怕捏造不出?实在不行,模棱两可一下也成。
这是怎么了?又是几百本,奏疏一份份送到了王让手里,王让满是雾水,须知弹劾奏疏和别的奏疏不一样,这个不管弹劾的是谁,都需报备入宫送呈御览的,怪就怪在这些奏疏相当的一致,直指沈傲不说,还都是要命的,这里头罗织的罪名,坐实了哪一条都不好过。
“莫非是太师的吩咐?”目标一致,可能姓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背后,一定有人捣鬼。王让心里头清楚,那沈傲是蔡太师的仇敌,按理说,是太师的动作倒也并不奇怪,他想了想,决心还是先给太师过目一下,随手捡了一本文采斐然的奏疏,便小步到耳房去。
太师正阖目养神,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王让哪里不知道,这位太师看上去好像睡了,其实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说来也奇怪,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只要一到门下省来值堂,准是精神百倍,不但记忆力好,思维也是极快,天大的难事到了他手里,他也能梳理出个头绪来。
王让小心翼翼地站到一旁,也不说话,勾着腰等蔡京先说。
蔡京张开一线眸子来,低声道:“怎么?有事?是边报还是江南那边花石纲善后的事?”
“太师,是弹劾奏疏。”
“噢。”蔡京并不急于去接,只是问:“弹劾的是谁?”
“沈傲。”
蔡京招招手:“拿来看看。”接过奏疏,随手翻阅了一下,蔡京很是欣赏地道:“我就说嘛,这个沈傲没这么简单。去,把王黼叫来。”
王让行了个礼,立即去了。
等到王黼急匆匆地过来,还未喘口气,蔡京就将奏疏抛到王黼手里:“自己看。”
看完了,王黼抬头道:“太师,他这是苦肉计?”
蔡京捋须颌首:“差不离吧,你怎么看?”
王黼道:“陛下的心意,我也猜不出,沈傲这样做,或许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