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德绷着脸低声道:“据说是王黼入宫,请太皇太后的懿旨,要治沈傲的罪,太皇太后那边倒也没有说什么,应当是点了头,就等懿旨出来了。”
太后想了想,道:“也好,这沈傲是该教训教训,这件事他也有份,当然不能轻饶了他,不管官家是不是他怂恿的,太皇太后不发懿旨,哀家也要发。”
敬德是杨戬的人,早前就得了杨戬的书信嘱咐,要他留意宫中变故,此时听到太后这般说,脸色骤变,连忙道:“太后不可啊,那太皇太后的懿旨里,降罪沈傲倒也罢了,怕就怕她痛斥陛下出巡。”
太后顿时默然,道:“这么说,哀家还要保着这沈傲了?”
“保自然不必保,不过沈傲待太后自是没得说的,平时的供奉从未停过,莫说是逢年过节,便是在平曰,偶尔也会来问安的,沈傲可是太后的人啊!”
太后颌首点头:“你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这家伙还是知礼的。”接着便陷入犹豫,沈傲和她的关系只是其次,真正让太后担心的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若只是单纯的降罪沈傲,太后也觉得是该给那小子一点教训,怕就怕那懿旨连带着官家南巡的事也一并写进去,若是这懿旨发出,岂不是说官家出巡是错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官家出巡,因为官家出巡是太后的懿旨,若是痛斥出巡,岂不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来打她这太后的脸儿?
太后冷笑道:“看来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了,那个王黼也不是个好东西,哼,哀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宫里的事,也是他一个外臣说得上话的吗?他去寻太皇太后,又是什么居心?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先知会哀家一句?”
敬德在旁道:“这王黼多半以为宫里头太皇太后才是正主呢。”
这一句挑拨离间,着实厉害,太后本就心神不宁,这个时候脸色更是可怕,阴沉沉地道:“好,好得很,这样的人,哀家还能留吗?官家还能用?这个人你给哀家留意着,到时候再收拾他。”她顿了顿,便道:“太皇太后那边也时刻叫人盯着,她宫里头不是有个叫王顺儿的和你是同乡吗?叫他去打听消息,有什么风吹草动,哀家要第一个知道。这懿旨,哀家也要发,要抢在他们的前头发。”
像是觉得还不解恨似的,太后突然冷冷地站起来,道:“按着我说的拟旨,就说陛下私巡,哀家忧心如焚……至于沈傲,也在懿旨中斥责,他身为人臣,是该受罚,就罚俸一年吧,这叫避重就轻,先堵住宫里头那人的口。至于这最后,是对王黼说的,就说天家之事,也是外臣能够议论的?叫他们管住自己的嘴,再胡说,哀家让他们好看。”
…………………………………………………………………………庄严肃穆的正德门,数十名魁梧高大的禁军一字排开,沿着墙根执戈伫立,迎着黄昏的光线,整个宫城折射出昏黄,红色的宫门门洞大开,王黼从门洞里出来,他穿着紫衣,腰间系着玉带,穿着一对鹿皮金边靴子,弓着身子出来,直到穿过门洞,才终于透了口气,远处他的马夫已经赶着车久侯多时,走到马车边去,他只是淡然道:“去蔡府。”便钻入车帘,阖目不动。
见了一趟太皇太后,王黼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底气。原本他是想先去见太后的,可是太后宫里的那太监敬德却将他拒之门外,说是太后身子骨不爽朗,一下子回绝了。不得已,王黼想到了宫里的另一个正主儿,便又去觐见了太皇太后,好在太皇太后那边听了他的话,便勃然大怒,说陛下是沈傲教坏的,懿旨的事也已经敲定了,立即严旨捉拿沈傲,废为庶人、永不叙用。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王黼拉开车帘,看到沿街的景物在昏黄的光线中慢慢的后退,心中不知是兴奋还是忐忑,只觉得今曰作出这些事不知是对是错。不过他此刻靠在软枕上,不由惬意地拍了拍腿儿,生出了几许得意。
如今陛下暂时不见踪影,那么就是懿旨最大,太皇太后颁了懿旨出来,这场戏就有得瞧了。永不叙用四个字是板上钉钉的,这个惩处足以将沈傲置于死地,或者将他排斥出朝廷。
因为就算陛下和沈傲回到汴京,沈傲仍然得到陛下的信任。可是身为天子,又岂能更改太皇太后的懿旨?这岂不是说太皇太后错了,又或者是证明陛下与太皇太后之间生了嫌隙?
王黼这一步最得意之处就在于趁着权利真空的这一刹那,将生米煮成熟饭,只要懿旨公布天下,那么沈傲就再无翻案可能,莫说他沈傲无可奈何,就陛下再如何宠幸那姓沈的,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近臣与太皇太后唱反调。
“永不叙用,哼哼,这一次看你沈傲如何翻身!”王黼拉下窗帘,车厢中陷入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