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这蓉儿媳妇和二姐姐的事情一样。
林黛玉自己也发觉了,其实是老太太先算计了蓉儿媳妇,当然,老太太为是家族的族长之位。但是二太太的单子却更大一点,她想让自己的女儿上位,所以推波助澜,给东府的珍大哥哥和珍大嫂子施加压力。二太太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下面的奴才们讨好她的多得是,自然有的是愿意为她跑腿的,更何况只是帮着传播谣言的?
可惜这位二太太不是个管家的料子,自己屋里的丫头们都管教不好了更何况其他?事行不密,泄漏了机关。不也许这事儿更简单一点,这位二太太本来就是行事粗暴又粗糙的人。所以,不但三妹妹知道了,就连四妹妹也知道了。
宁国府养着义忠亲王的女儿,又跟当年跟义忠亲王有关的人家往来甚密。
王夫人探听了消息,利用自己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利用自己掌握了荣国府的人脉的机会,利用御史台的闻风奏事的行为模式,创造机会。不过,王夫人到底是利用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在背后推动此事的,那么得到好处的将是荣国府。偏偏荣国府的正经爵爷是贾赦不是她的丈夫贾政。
怎么办?
当然是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女儿,让女儿在御前告发,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同时,也要除去可能跟自己女儿抢功劳的、威胁到自己女儿的人,也就是大房的姑娘迎春。
林黛玉心里苦笑。这位二太太,真真是,外斗外行,内斗内行。对自己人下手,那是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几乎一点子活路都不给,可是对着外姓人,就根本就没有法子,连个丫头都能够从她手里挖下一块儿来。
林招娣林黛玉这姐妹两个同时想到了王夫人,都在心里摇头。
看来就是这位二太太要对二姐姐动手了。荣国府虽然是世代簪缨之家,可是已经被京师的权利圈子边缘化了,家里的男人们都不成器,根本就成不了顶梁柱,下面的又小,也不顶用。如果现在就要往上面爬,就只有依靠女人了。宫里的贾元春,即将参加选秀的迎春。
可惜,这个家族的力量也就这么一点点,帮了迎春就帮不了贾元春,帮了贾元春就帮不了迎春。所以,这位二太太就忍不住了。
看来,无论有没有蓉儿媳妇的事儿,二太太都容不下二姐姐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在心里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却都不敢说出来。她们到底是外姓人,又是小姑娘家,这样的事儿不是她们可以插手的。她们也只有加倍小心了。
“来人,让下面注意门户。”
“来人,让下面注意门户。”
姐妹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出了口,才发觉自己的姐姐(妹妹)跟自己说了一样的话。
“姐姐,你先请。”
“还是妹妹先请吧。”
林黛玉道:“姐姐,这元月里事多,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也有出去瞧热闹的,也有回家探亲的,难免人手不够。我们又是来这荣国府里作客的,这梨香院离外头也近,只怕也不安全。我们还是多注意些个才好。”
“妹妹说的是,我也这样想的。要不,我们两个先说个流程,将下面的人都轮班了。或是跟着我们去前头,或者是守着屋子,到底也都安排妥当了才好。按照去年的例,等过了老太太的寿,还要好几日功夫才会轮到宝姐姐的生日。把我们身边的人都安排好了,才不会被外人给冲撞了。”
“是呢。老太太的寿辰,外头进来给老太太磕头的人不少。我们都是外人,也该回避一二的。”
林招娣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外头来了个丫头,进来行了一礼,道:“姑娘,方才前面来人说,东府的珍大*奶过两日在东府设宴赏梅花,老太太请大姑娘二姑娘和三位少爷一起过去。”
林招娣林黛玉一愣,对视一眼,道:“知道了那日我们必然会过去的。”又让人拿荷包赏她。
等这小丫头一走,林招娣马上就跟林黛玉商量起了赏梅那日的对策来。包括席间该怎么做,中午要休息的时候该怎么做,身边该带多少人来。好在她们姐妹的丫头们本来就多,又有林祈林祉林祄的丫头婆子们跟着,虽然留了些人在家里,那日也会留几个人看守屋子,可伺候她们的人依旧非常的多,倒也不怕被人冲撞了去。
说了不少事儿,又定了来日去问问惜春有关赏梅当天的安排,林招娣和林黛玉这才略略放心。也直到这时,林黛玉才注意道炕上的小匣子,道:“姐姐,那是什么?”
林招娣扫了一眼被她随手搁在临窗大炕上的小匣子,道:“那个?”、
“嗯。方才还没有呢。”
“宝姐姐为了她哥哥送来的珍珠。”说着林招娣示意小丫头将那匣子打开来给林黛玉看。只见那匣子里光彩流离,一颗颗地珍珠饱满圆润,看大小都比莲子还大些,初步估算着,这些珍珠的数目当在五十到六十之间。
林黛玉大吃一惊,道:“姐姐,这礼会不会重了一点。宝姐姐为什么偏偏来求姐姐,不求二太太呢?二太太不是做惯了这些事儿的么?”
林招娣看了一眼林黛玉,道:“妹妹也知道了?”
林黛玉点点头。
林招娣也只是微微叹息一声。王夫人不是那种瞒得住人的人,她包揽诉讼的事儿本来就做得不够周密,加上王家人行事张扬,一点点的事情都要闹得人尽皆知。这接连着的事儿,王熙凤又因为知道了王夫人的算计,只怕也恨得很,哪里会替她瞒着?不在后面煽风点火才怪。这事儿只怕有心人都知道了。
林黛玉道:“姐姐,本来这样的事儿宝姐姐求求二太太,让二太太帮帮忙也就完了,为什么宝姐姐还要来求我们呢?”
林招娣轻声道:“听宝姐姐的意思是,她们家也求过二太太,可惜,二太太从她们家拿的银钱不少,可是该做的事情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宝姐姐没了办法,说在这样下去,只怕她们家就不止伤筋动骨了,只怕还要动了根本了呢。所以才来求我们。”
林黛玉道:“怎么会?宝姐姐家里不是巨富么?当初宝姐姐来的时候,送礼送得那么阔气,我还以为宝姐姐家里富可敌国呢。怎么连宝姐姐家里也……”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其实就是宝姐姐家里。”
“姐姐?”
“这句话还是当初我们在扬州的时候,听扬州巡盐御史衙门里伺候的婆子们说的,指的就是宝姐姐家里。可惜,那婆子也说了,这话说的是宝姐姐的父亲还在的时候的盛况,宝姐姐的父亲走了以后,她哥哥又是一个撑不起来的。虽然王家的牌子能够挡得住宗族里的人,但是却挡不住下面的人动手脚。不几年的功夫,她们薛家就被那些蛀虫蛀得去了好些家底。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薛家也不会进京来,宝姐姐也不会对进宫一事如此上心。”
林黛玉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我还以为宝姐姐家里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呢。只是二太太为什么不肯帮宝姐姐家呢?薛姨妈不是她亲妹妹么?”
“二太太到底是贾家的媳妇儿,娘家也姓王不姓薛。”
有些事情,林招娣也不好明着讲。可是她知道,以林黛玉的聪明,只要这样说了,林黛玉必然能够领会。
在薛蟠的事情闹大了以前,王夫人为什么愿意出手?还不是因为面子。薛姨妈是她的亲妹子,薛蟠是她的外甥。薛蟠如果出事儿了,那么丢脸的还不是她王夫人?所以,王夫人愿意帮忙,为了她在贾母邢夫人和贾家众人面前的面子。
可是为什么现在王夫人不愿意帮忙?自然是为了银子了。面子已经丢尽了,自然要将实惠弄到手。当时的那位京兆尹是个软硬不吃的人物,薛蟠又是在贾宝玉生日的时候当着荣国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面被官府的差役给抓走的,让王夫人丢尽了面子,到了今天,邢夫人偶尔还会拿这事儿刺两下王夫人,王夫人会恼羞成怒也是自然的。
面子丢了,又有邢夫人在,也难找回来,王夫人自然是不舒坦的。她的火不可能冲着贾母发,也不可能冲着贾宝玉发,甚至为此还受过贾政的气,自然是将一切都冲着薛家去了。
不帮薛家办事,反而拿着这事儿吊着薛家,榨干薛家的金钱,这完全符合王夫人一惯的脾气。
林黛玉想明白了,也只能叹了口气,道:“宝姐姐只怕也打错了主意了。这断案审案都是朝廷的官吏的事儿,我们家的规矩,可不许女眷们插手这些事情呢。宝姐姐拿着这些珍珠来做什么呢?我们不可能为了这一点子东西明知故犯坏了规矩的。”
林招娣道:“也许她只是想让我给她出个主意罢了。”
“姐姐?”
“宝姐姐的话其实很明白,她们薛家如今难就难在:一,有人看她们薛家就她们母女在家,没有人支撑门户,所以变着法子折腾她们;二,有人一个劲儿地问她们薛家要银子,次数和金额叠加起来让她们家有些难以承受;三,就是希望她哥哥能够回来,承继宗嗣。”
“那姐姐可有主意了?”
“法子不是没有,只是这话不能由我们跟她说而已。”
“姐姐的意思是……”
“很简单。虽然说是流徙,但是宝姐姐的哥哥又不是被定下了流放边疆,不过是去下面的某个小县而已。说是做苦役,其实只要使了银子,那些被流放了的人还不是照样喝酒吃肉,逍遥快活,只不过不能回来而已。要想回来,就必须做了好事儿,或者是等到大赦天下的时候,拿银子赎身,不就可以回来了?”
“姐姐知道?没有跟宝姐姐说?”
林招娣摇摇头道:“没有,这样的话不能出自我们林家的姑娘的嘴。”
“姐姐,我可以借一下晴雯么?”
“妹妹想给宝姐姐传个话儿?”
“嗯。不然,我看着这一匣子珍珠我会不安心。而且,我想着,宝姐姐的哥哥犯了事儿被问罪,受罚的确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情能够让他意识到他错了。想来,这问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道:“妹妹也太心软了。好吧。不过,这事儿我倒是觉得不方便让晴雯过去,还不如琥珀去呢。她到底是家生子儿。”
“琥珀?可是琥珀是老太太的人呢。妹妹的意思是让晴雯找司棋说说话,让司棋跟宝姐姐的人说。”
“这样?那还是让环儿跑这一趟会比较好呢,还能让环儿得个实惠。就是不知道环儿愿不愿意走这一趟。”
林黛玉道:“那我们先问问环儿,如果他愿意就让环儿去吧,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再说。”
“也好。不过,妹妹这事儿也只此一回,知道么?”
“嗯。”
林黛玉点点头。林黛玉的心肠是软的,就是原著里史湘云那样刻薄她,她最后待史湘云也依旧不薄,就是薛宝钗搬出了大观园,就是*馆的屋子乃是院子里有数的小巧的,她也依旧主动邀请了史湘云。她的心地的确好。林招娣知道,换了自己,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是林招娣不希望林黛玉一直这样心软。因为心软的结果未必是一定会结下善缘,也有可能招来祸患。
林招娣将那匣子珍珠交给晴雯,让晴雯先搁梳妆匣里头,等流云来了,再另外收拾起来。这些别人送来的礼,她都会另外收了。等闲是不会用的。
林黛玉道:“看来子孙教养方是第一。虽然这话儿不是我该说的,不过我看着宝姐姐家里也好外祖家也好,多少事情都是从子孙教养上面出来的。不说宝姐姐家里,就是当年这府里算计东府大老爷,不但废了四妹妹的父亲,也还连累了整个家族。从那以后,这贾氏一族又有几个人用心读书的?连起码的子孙教养都抛诸脑后了。”
林招娣答道:“要不怎么说祸起萧墙乃是败家的根本?这府里西府不服东府,东府提防西府,就好像一只九头虫,谁都想出头,谁都不服谁。互相倾轧互相构陷,你咬我一口,我啄你一口,谁都恨不得从对方的身上狠狠地啃下一块肉来。可惜他们忘记了,他们共用着同一个身子,有着相同的根。只要没有分宗,他们就是一家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就是从对方身上挖下一大块肉又如何呢?对方没了皮肉,他也一样留了血一个不注意,就很可能双双失血过多而亡。“
林黛玉听了,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她好像看到了那凄惨的景象。良久,她也只能微微叹息一声。
如果人人都能够看得透,那就不会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话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