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从未想过,在如何改变世界这个问题上,李林不但和他有共识,做法也比他激进的多。
比起改造旧世界,毁灭旧世界在废墟上重建新世界更容易也更可行。这道理放在任何时代都通用,一次次暴力革命用血和现实验证着这一真理的正确。
也许有人觉得身为帝国皇帝的李林去实践这一真理会让人觉得他在玩反讽,可能还会有一种“陛下何故谋反”的迷惑。
李林很擅长讽刺,但他更擅长辩证客观的审时度势,有效率的处理问题。
他是如此成功,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的行为实际上是对旧世界的颠覆,他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一种革命,深入到方方面面,彻底改变了世界。
如今他仅仅只是调整了手段,将原本的温水煮青蛙模式变成了简单粗暴的模式,根本目的没有任何变化。
建立一个绝对的世界。
绝对的和平;
绝对的秩序;
绝对的支配;
绝对的平等;
“这才是最大的讽刺。”
法芙娜咬紧嘴唇,吐出微妙的感悟。
“为一个极为理想化的目标采用激进的手段,然后将之合理化——这其实是理想主义知识份子的恶习。由他这个现实主义者代表展现这种恶习,根本让人笑不出来、”
愤世嫉俗是理想主义者的通病,他们对世界抱有期待和不满,期望用自己的方法将世界改造成理想中的模样。就目的本身来说不存在问题,很多时候还会对社会整体进步产生正面推动作用。只是现实和理想总是存在差距,革命之后,大众和革命组织总是会迅速被官僚主义腐化吞噬,对此感到失望的知识分子变得愤世嫉俗,甚至不惜用激进手段来“纠正错误”,丝毫不在乎有多少人被卷进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到这时,原本的革命者在大众眼中已经变得面目可憎,几乎可以与腐化堕落的官僚相提并论。
李林是不是革命者可以商榷,他的行为和激进理想主义革命者倒是有颇多相似之处。
特别是行为合理化这一点。
为了达成神圣的目的,不管做什么事都可以,不管别人是否愿意都可以要求别人做出牺牲,美其名曰“成就了伟大的事业,牺牲的英灵也一定很高兴”。
不分立场和主张,极端主义者都一个德性。
就连根本的矛盾都无视,只是一味执着于自己的主张。
“不惜舍弃所有一切,用诅咒来实现永恒的世界,到底要多疯狂才能相信这种事……”
“疯狂不是失去理性,只剩下理性同样也是一种疯狂。”
打断阿斯托尔福的呢喃,法芙娜继续说到:
“既然靠祈愿和利益锁链也无法彻底断绝人类寻求摆脱神明管理的念想,那么以诅咒覆盖全世界,从根本上篡改‘真理’,重新定义人类和世界,将其约束为全新的形式,李林想要达成的目标也就实现了。”
“……”
仔细想想,这其实是非常合理的选择。
将世界与自己一体化,世界上所有一切都是他的一部分,一切都彻底合理化、效率化,一心只为“永久延续”这一个目标而行动,掣肘和变数被降低至极限。
没有比这更合理的了。
“原来如此,还真是只有他才能想出来的奢侈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