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老混蛋!投水汉!淹死鬼!给我早点去死!!早点在帝国的红茶小鬼手里栽跟头!!”
恶毒的诅咒中散发着一股败犬的气息,仔细品味还有那么一点孩子气,如果骂人的不是要塞司令,一位陆军上将,那么在场的陆军、宪兵、奥克拉纳的军官很有可能当场笑出声来。可既然发出这败犬之吠的是一位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那他们就只能绷紧脸孔,忍受面部肌肉从不自然的抽搐到痉挛的过程。
撇开立场不谈,谁都不会觉得马卡洛夫海军上将说得有什么不对。前线正打得热火朝天,负责要塞防务的陆军主官居然带着一票宪兵和秘密警察跑来兴师问罪,落井下石。不管是用哪国标准来评价,这都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的丑闻。可问题是,在公国这不是丑闻,而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官僚本能,甚至不能算是地下规则。
如今的公国陆军上层——不管是一线的野战将校还是后方负责指挥的参谋将校,还有那一票有用的、没用的、莫名其妙的机构——已经成了一个逶迤推搪,得过且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型官僚机构。而且还是个挺无耻的官僚机构,成天盯着别人会不会犯错,想着怎么给别人下绊子,如何利用别人的错误分得更多利益……至于干好本职工作,承担起对应的责任之类的。“避免承担责任”就是官僚集团的本能,要官僚们自觉的去承担起责任,寻找错误,未免太困难了点。
所以身为可以拿去当“官僚”这个物种的标本的斯特赛尔陆军上将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犯下错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跟错误的对象说了错误的话。陆军上将绝不可能犯错,错的只能是这个世界,还有该死的投水汉——马卡洛夫海军上将。
顺带一提,以公国正教的教义,淹死是诸多死法中最凄惨的一种,仅次于自杀。绑住手脚丢进冰冷的河里溺毙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才能享受的待遇,用“投水汉”来诅咒一位海军上将,可见斯特赛尔阁下心中的怨气有多大。
母神作证,如果有机会在海军上将背后打黑枪,斯特赛尔阁下绝不会有任何犹豫。可眼下并不存在这样的机会,哪怕是适才海军上将率众拂袖而出的时候——那会儿正是斯特赛尔胸中怒气的峰值——他也不敢将自己的冲动付诸实施,更不要说这会儿了。
所以陆军上将阁下只能骂骂咧咧,用这种“吵架吵输了的小孩”一样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将军的随员,还有宪兵、奥克拉纳系统在要塞内的驻留人员对将军的人格、脾性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他们很清楚将军阁下需要时间来消化和排解怒气,等发泄完了,大家就能回到正常工作程序之中。在此之前,大家还是慢慢等待将军消气吧。
道理很简单,将军的心态也不是不能理解,可“突发状况”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会看气氛和时机。
“阁下。”
副官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紧急情况。有一列从圣彼得堡开来的火车就快到了。”
“那就让他们赶快进站卸货!”
斯特赛尔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投向副官的眼神中除了满满的不快和怒火,还有一丝丝疑惑。
每天都有满载各种物资的列车进入要塞,卸下货物和士兵,载上伤兵、邮件和必须到后方进行大修的装备返回。火车的进出对这个地方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有必要为这么一件小事来惊扰到正在气头上的自己吗?
显然,斯特赛尔被他的愤怒蒙住了双眼,以至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也没有注意到这条消息背后隐藏的各种影响。
幸运的是他的副官虽算不上有多么优秀,但足够合格。
“要塞正处于一级战斗状态,阁下。”
瓦西里耶夫上校压低了声音。
“不管是空中还是地面上的交通都处于断绝状态,列车和浮空运输船都不能进入。”
“见鬼!”
斯特赛尔阁下不是那种纯粹的蠢货,一经提醒,他立刻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进入一级战斗状态下的要塞处于高度戒备之中,和本土的交通也处于断绝状态。之所以会制定这样的规定,主要是为了避免混乱和反奸防谍。以亚姆立札所处的位置,遭遇围城战的可能性并不高,反过来遭受敌军武装间谍破坏的可能性相对就比较高。另一方面纵然可以排除间谍的破坏,想要在战斗状态下要维持运输系统的正常运作也是不现实的事情。一旦引发事故极有可能造成连锁反应,瘫痪整个系统。
这是合情合理且具有明显必要性的命令。
可其具有显而易见的副作用也是不争的事实。
铁路、空运都是非常精密的系统,哪怕是一分钟的时刻变更都会引发巨大的涟漪。让一个承担交通枢纽和物流存贮转运节点的地方停摆超过一天时间带来的麻烦足以让一流的文案工作者和会计师都感到崩溃,至于因为物流延宕产生的投诉、抱怨、连带责任等等问题,那就只能以“近乎于灾难”来形容了。
身为穿军装的官僚,斯特赛尔阁下当然不可能勤快,更不可能乐于面对那一堆烦人的手尾。
实际上,陆军上将本来就是一个比较缺乏主见的人,就像公国绝大多数将军和官僚,习惯听从和机械的执行来自圣彼得堡的命令而不是自己思考。如果没有圣彼得堡的命令,那他们就会僵硬的执行惯例和制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马卡洛夫海军上将无比厌恶这位要塞司令,甚至敢于当面斥责他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