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赛作呕的同一时刻,另一群人也在恶心,同时还在宣泄自己的怒火。
和下水道的密室比起来,小窝棚更不引人注意,周围又都是自己人。只是当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除了帝国的密探,各路指望着用人头换养老金的赏金猎人,对“自由军团”掌握的各种技术和请报感兴趣的诸国情报机构都盯着他们。哪怕是在自己的巢穴里着急上火,大家都是压低声音的。
由于义愤和郁闷,外加对现状的无可奈何,会议最初的半个小时是在精彩绝伦的谩骂中度过的,自皇帝以降,帝国的大人物们一个都没被放过,挨个都被问候了个遍。
等到怒火暂时冷却,脑袋里的回路重新切换成正常状态下时,“自由军团”吕德斯支部的人们赫然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无解的“电车难题”。
所谓“电车难题(Trolley .Problem)”是伦理学领域最为知名的思想实验之一,其内容大致是:有个疯子将五个无辜者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片刻后就要从他们身上碾过去。幸运的是,站在天桥上的你手边有一个拉杆,拉动拉杆可以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杆?
这个假定状况中的难点在与不论做出哪一个选择,都会有人因你而死,区别只在于是死一个人,还是死五个人。
从一个功利主义者的观点来看,明显应该选择拉拉杆,即通过牺牲一个人来拯救五个人。从数量上看,五多于一。因此,五个人的生命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加重要。当必须放弃一者时,应当牺牲少数人从而挽救多数人的性命。但是功利主义的对立面——道德主义者认为:生命是无价的,没有人有权利,也没有人有能力去比较五条命和一条命孰重孰轻。拉下拉杆的瞬间,你就成为一个不道德行为的同谋——你起码得为另一条轨道上一个人的死亡承担部分责任。不杀人是道德义务,救人亦是道德义务,当两种道德义务发生冲突的时候。遵照道德主义的论点,在面对此类两难选择时,应当不作为。可选择不作为意味着见死不救,还是是能救而不救。将这个逻辑再往前推一步,等于是在以不作为的方式杀人。
不管作为还是不作为,最终结果都是不道德,“电车难题”可谓以最直白的方式揭开道德局限和不完美的悖论。
如今帝国将这道实质上“杀少数人还是杀多数人”的悖论难题摊在了反抗者们的面前,面对两难的选择,“自由军团”的地下工作者们痛骂帝国卑劣无耻之余唯有感叹不愧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从上到下都是一群优秀的魔鬼,换成别的什么人还未必能整出这样的毒计。
吵完了也骂完了,浪费了足足半小时后大家再次回到原点——怎么处理帝国给出的难题。
主动出击——这等于自己跳坑里,白白送人头。
见死不救——且不说那个少年有恩于组织,且对具有魔法师资质的平民见死不救也严重违背组织理念,对“自由军团”这种以理念为纽带组建起来的反抗组织,这也是极为深重的伤害。眼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显现出来,但有朝一日终究会酿成大患,以超乎想象的形式爆发出来。
唯有这种时候,帝国一贯秉持的那种充满功利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绝对正确”才会格外凸显其便利性,对具备太过明确的价值观的帝国来说,“电车难题”压根就不能算是问题——最终结果哪边有利就选哪边,有什么好纠结犹豫的。
可“自由军团”做不到,他们终究不是帝国,也不是恐怖组织。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猫头鹰”用平稳的口气打破了死寂,同时环视着聚集在四周的同志。
“这四天,社会秩序保障局的包围网一刻也没有松懈过。已经无需怀疑了,那些家伙这次绝对是认真的。最多三天,他们就会赶在体育交流会开幕之前对皮耶尔.马赛下手,然后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对组织不利的讯息。“
这便是帝国预留的后手,纵然“自由军团”改变了作风,对马赛见死不救,帝国也可以从容操纵情报,利用“见死不救”这个事实来打击“自由军团”,动摇“自由军团”的潜在支持者和预备人员,塑造出分裂的契机。
遇到这种算无遗策的对手,一向对帝国不怎么感冒的“自由军团”也忍不住要脱帽致敬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并不具备和任何一个暴力机构硬碰硬的实力。”
“杜鹃”艰难的开了口,说了一句很实在的废话。
诚然,“自由军团”算得上帝国境内发展最成功的抵抗组织。可抵抗组织终究只是游击队、民兵、地下工作者、宣传手等等的集合体,任何与国家暴力机器正面交火的行为都是自寻死路。不要说帝国防卫军,就是乡下派出所的警察都是经过正规军事训练,装备现代化自动武器乃至重武器的准军事人员。就素质和经验来讲,可能还比诸国的某些正规部队要来得强。更不要提帝国还有“军团”和“塞壬”之类可以完全无视生命周期和人口基数,只要确保资源就能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兵器。
最后,帝国还有皇帝和他的亲卫队在,那些可是连常理和逻辑都能无视的怪物。
作战能力强的游击队也好,专精巷战和城市游击战的地下组织也好,与帝国正面交火的生还概率连1%都不到,更不要提什么作战胜利凯旋而归的可能性。
“要不要搞点事情来转移帝国的注意力,比方说绑架帝国高官什么的?”
“具体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