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战场白蔷薇之日(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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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以对属下要求极高,对自己的要求更为苛刻而著称的黎塞留很少去佩服什么人,哪怕是打心底里尊敬的对手,他也只会以“全力以赴予以消灭”这一种形式来表达自己的尊敬。而亚尔夫海姆最高执政官恰好是为数不多的那几个之一。

对一个各种意义上最接近神的家伙,你想不服都难。

可正因为如此,长久以来,一直有一个关于李林的问题困扰着黎塞留。

那就是——为什么只有罗兰是特别的?

在黎塞留看来,李林属于可以用来注解“无血无泪”这个词的标杆人物,一架满脑子效率论和结果论的谋略机器(听上去有些像在说他自己)。除了不结婚,没有骨血后代,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能和“好人”沾边(这一点也惊人地相似)。

一般来说,有以上性格的人对“繁衍后代”比一般人要来的消极,与大多数贵族相比也显得不太上心,对“培养接班人”的态度也只是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毕竟他们对这方面缺少紧迫性,在他们看来,能满足自己的标准,或者说能“像自己一样”的人是不存在的。仅仅只是因为不得不这么做才考虑类似事宜,况且在培养的过程中也会保持警惕,只要培养对象发生什么问题,比如说不合适或是试图脱离掌控之类的迹象,培养对象立即就会像坏掉的零件一样被更换。

李林对罗兰的态度却近乎于“宠溺”和“放养”,甚至罗兰几次悖逆李林的既定策略,事后都没有受到惩罚。

一开始黎塞留以为那是罗兰杰出的才干让李林没有下手,或是李林为数不多的人性化一面使然,可后来首相大人开始觉得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黎塞留自己虽然没有子嗣,但好歹也是尾巴都熬白的老狐狸,没少见过败家儿子和混蛋老爹。哪怕是亲儿子撬老爹墙角,事情败露后最起码也会被关进小黑屋里啪啪啪。没见过养子动养父基业,事后两边还跟没事人一样的。

有那么一阵,黎大主教还怀疑过。是不是李林有什么特殊爱好,取向上有什么问题,对“不伦”、“禁忌”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向往。要知道贵族圈子里“贵圈真乱”可是常态,啥牛头人早就不新鲜了。爵爷骑士们之间互相送绿帽都跟玩似的,还有人对此专门著书立说的,社会上关于某人和某人之间的地下文学创作也早已呈现泛滥趋势。不厚道的想想,没准某人就是喜欢和女装的罗兰或者女体化的罗兰一道滚床单呢?大主教表示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多为了对圣少女那份纯洁无暇的真爱。把某人给烧烧烧吧。

不管怎么说,李林和罗兰之间的关系里很难发现名为“亲情”的成分,就算有,也是罗兰单方面的。比起父子,他们更像老师和学生。

再之后,从罗兰那里得到了关于财团、精灵阵营、李林的全部真相后,疑问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浓了。

究竟是什么因素,能让李林在大帝号的机库里放罗兰一码?这不是宠溺和培养的问题了。一个以“绝对理性”著称的政治领袖,身上几乎嗅不到人情味的谋略家。他理应比任何人都清楚“将潜在危险扼杀在摇篮中”的重要性,却干出了养虎遗患的愚蠢行为。是太过自信吗?不可能。是一时心软吗?也不对。

唯一的解释是,罗兰身上存在某种因素,这种因素重要到了李林也不得不为止让步的程度。

——如果掌握了这项情报,是否能让李林做出某种程度的让步呢?至少在不触发世界重启的机制前提下,是否能达成一种平衡呢?

抱着这种想法,黎塞留抱着必死的决心进行了试探,然而——

“便签纸?”

老谋深算的首相没有掩藏意外的表情,其中惊讶的成份远多于震惊。

他之前做了很多猜测,可李林给出的答案太过匪夷所思。甚至不像一个答案。

(察觉到什么了吗?还是说……)

王国首相攥紧拳头,掌心传来湿腻的触感,满是疑惑的眼神紧盯李林拿出来的便签纸。

“在开始解释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纸张和鹅毛笔。仿佛被两件文具吸引的小孩一般,李林悠然问到:

“你觉得有人能完全代替你,对某个问题做出‘和你完全一样\'的解答吗?”

“不可能。”

每个人都是独一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思想和价值观再怎么相似,认知和反应也必然存在差异。收集个人情报信息,加以整理、推理。构筑推论模型的话,也能获得“某人对某个问题的看法和解答”。可那一般仅限于理论性的问题,超出逻辑之外的感性领域就难以实现,譬如烧伤过的人和普通人看见火焰的反应就不一样。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所谓“答案”其实是“接近正确的回答”,细节上还有诸多值得商榷之处。

更不要说随着时间和地点的不同,个人的看法也会发生变化。

“因此,想要完全得到‘某个人的回答\',除了问他自己,没有第二种办法,至少从常识上来说是这样。”

鹅毛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随即打上刺目的叉叉。

“可这个对象已经死了,我们又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独一无二的回答\',那我们又该怎么做?”

一般问到此处,人们总会下意识的想到“复活这个人”,接着马上否定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不管是魔法还是科学,“复活死人”和“长生不老”都是永恒探索却又永无结果的尝试,有人尝试从“根源”里调取关于自己的所有情报记录,植入和自己各项指标完全一样的人偶;有人试着将思维、记忆数据化,以电子记忆的形式存在;有人想把脑子移植到克隆体或其他人的身体里;有人把灵魂变成魔术回路,以寄生虫的形态度过百年岁月。

但以上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原因也极其简单——只要是存在的物体,哪怕是世界本身,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迎来毁灭。即使以李林掌握的科技,在当时汲取了李拿度.达尔克的思维、记忆以及遗传信息。制造出一具高度相似的克隆体,将数据注入,所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很像的人偶”。他所期望的答案无法通过要靠自己拉扯才能行动的人偶来得到。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古希腊大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早已揭示了问题所在。

世界是不断变化的,世界不会等人。想要从永恒中探寻真理。唯有化为永恒追随。不过……先不说这项研究的难度,其中可能触及“根源之涡”的倾向势必会招来某些存在的“重点关注”。作为星球意志的代言人,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李林绝无可能对等同“投名状”的某个人进行“永恒的实验”。做不到是一方面,主要问题是犯忌。

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作为替代。进行了其他方面的摸索。”

“‘其他方面的摸索\'……是指什么?”

“各种各样的,有基于理论的,也有感觉像是娱乐小说里的概念尝试。比方说,集团无意识之类的。”

“集团无意识?”

“算是心理学和神秘学的概念吧,这里面有些不能说的秘密……总之,就是个体的精神在根源部分与他人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共同意识体。那个‘共同意识\'就像一个巨大的球根,个体意识只是其向世界衍生的触须,个体的生死如同触须伸展和缩回去的动作,球根本身依然持续存在。从某种意义上。球根本身即为所有个体共同积累的智慧和经验。”

或许是谈话开始后第一次直言“不能说的秘密”为僵硬的气氛带来些许变化,也可能是对李林一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的不满,黎塞留冷哼了一声,以尖刻的语调揶揄到:

“怎么?难不成聪明如你想去检查那个球根内部,试图窃取所有智慧的结晶?”

“那方面连立项都没有,更不用说尝试了。值得关注的,并非资料库的机能,而是将‘集体\'视为‘个体\'的概念。正如‘思考\'这种行为并非灵魂运作所产生,而是脑神经之间的化学反应和电信号传输的结果。如果将个体视为节点,之间的联系视为神经讯号传输的话。每一个集团都能作为巨大的脑发挥作用。”

“那根本不算理论,只能算一种看法,没办法证明。基本上,和你的目的。还有那个‘得到独一无二的回答\'根本扯不上关系。”

黎塞留轻轻拍着桌面打断李林的发言,这种内容晦涩,且充斥无法理解的术语的发言已经让他难以忍耐,首相不禁觉得李林压根只是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打发时间。

仿佛在嘲弄黎塞留的焦躁一般,李林扬起了嘴角。

“抱歉,我该适当调整一下解释的水准。配合您的水平的……那我就直截了当一点。首相阁下,如果有个和目标对象拥有完全相同的着眼点,具备完全相同的想象力,还有完全一致方向性的人。要是存在着这样的人……那个人的想法,是否等同于目标对象本身的想法呢?”

“……也是,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可以成立的。”

“既然如此,对象本人是否活着不就无所谓了吗?”

无法分辨高扬还是冷漠的声音里,即将接触嘴唇的玻璃杯脱离了手掌,朝着地面急速坠落,随着一声刺耳的哀鸣,和黎塞留的心理防线一起碎裂。

“和目标对象持有完全相同水平和思考模式的人存在的话,就算对象个体从世界上消失了,‘某个人永远追随世界,持续思考\'的事象依旧可以成立。比起让目标对象持续存在,这样不是更加有效率吗?”

黎塞留顿时沉默下来,过了整整半分钟之后,襟前被葡萄酒打湿的首相才结结巴巴地再次开口。

“你……你说的‘同一个\',到底要怎么做……”

“计划有两个,也可以说一个,原本就是两根相互补充的平行线。计划A就是刚才说的,将集团视为个体的概念,集团的核心就是‘被豢养的抵抗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