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重新回到了余子清这里。
那怒火变得似有似无,看起来越来越弱,几乎消散。
赤猿身上燃烧的怒火,也是如此,慢慢的消散。
余子清知道,那不是消散了,而是这才是正常的状态。
没有人应该时时刻刻都燃烧着怒火的。
这才是那众生怒火应该有的状态,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怒火便会一口气爆发,烧穿这个世界,净化这个世界。
这种手段,根本不是平日里应该有的,也不是平日里应该用到的。
天天烧,时时刻刻都在烧,就不会有那种无法熄灭的可怕威能了。
随着火焰消散,计蒙神魂上遍布的疮疤,慢慢的消散,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然而,他却看到,计蒙的心口处,还有一处疮疤,没有消散。
但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火焰,也没有任何痛苦印记残留。
那是计蒙自己的痛苦。
他在为当年引来银湖,压灭明火的事而痛苦。
那也是他心中留下的恐惧。
余子清暗暗一叹,这个他就真没辙了。
火焰慢慢的熄灭,余子清收回了自己的手。
计蒙恢复了原形,一身实力,再次暴跌到五阶,他跌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他的意识都模糊了,却还是抽出了力量,阻拦着外面的雨水落下。
外面淅淅沥沥的细雨,早已经变成了狂风暴雨,充斥着焦躁不安的味道。
“前辈,无需担心,他没事了。”
余子清看向暴雨,安慰了一句。
眼看计蒙身上的火焰慢慢消散,他的意识也开始恢复,暴雨才稍稍停歇,恢复了原来的淋漓细雨。
计蒙站起身,重新坐了下来,面容慢慢变化,恢复了人族的样貌,他揉着脑袋,眼神还有些涣散。
“前辈,最后那一丝,就不是我能解决的了。
那是来自于你自己,只有你自己能解决。”
“算了,留下吧,这是一个教训,也是一个伤疤,会让我记住那件事的。”
计蒙感受着依然还有一丝的痛苦,神情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他既然去做了,就要去承受代价,无论这代价他能不能承受。
他散去了力量,细雨立刻涌入进来,将他笼罩。
他任由雨水冲刷身体,神情平静却温柔。
“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这一切从来都不怪你的,你不要这么。”
余子清自顾自的饮着茶。
“其实,我能感受的到,那些人,也从来没怪过你的,没有你,那个神朝也有办法将其封印了。
他们也从来没针对过你,甚至没有针对过任何人。
他们只是想净化那个世界而已,仅此而已。
一句真心实意道歉的话,就足以安抚他们最后的意念。
这要求,可真够低的了……”
余子清的话语,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了含糊不清的呢喃。
他自嘲的笑了笑。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被烧死,还能接引到怒火火气的原因吧。
他能感同身受,能理解那些人。
而偏偏当时大兑的掌权人,无人能感同身受,无人能理解。
只是想着灭火。
真是瓜皮啊,那火是你能用水浇灭的么?
那叫火上浇油。
得用鲜血才能浇的灭。
但凡当时大兑有掌权之人,能感同身受,能做出正确的反应。
把罪魁祸首拉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刮了,用其鲜血去浇灭,哪怕无法彻底浇灭,火也不会烧到需要兑皇请人的地步。
一想到这点,余子清便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感。
之前在安史之书上遇到的几个灾难,有些他愿意去化解,因为那里的县守,尽忠职守,那里的人都愿意同舟共济。
所以,余子清觉得自己能做到的时候,就会去做。
但那些都是大兑的曾经了。
一想到大兑的诡谲封印术,可能到了神朝末期,是将整个神朝都封印了。
那自然可能会有很多神朝末期的权贵,可能也在封印之中,苟延残喘。
他们等待着有朝一日,解开封印,重新回到原来作威作福的状态。
一想到这个,余子清就对继续化解灾难,没有了丝毫兴趣。
要有没有可能,末期的兑皇,和所有的权贵,都愿意牺牲自己,留下了所有的普通人,留下了有生力量,才封印了整个大兑。
基本毫无可能。
真要有这种可能,就不会到神朝末期了。
余子清坐在那放空,不想听计蒙跟他夫人腻味。
这边回过神,便看到,计蒙走到雨中,雨水在他怀中洒落,隐隐约约可以看做一个人的形状。
细雨之中,充斥着欢快轻盈的感觉。
计蒙在雨中起舞,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在这一刻,他真的再次拥抱了他的夫人。
这风吹拂的声音,这雨滴落大地,敲击石板树叶的声音,便仿佛是他们的舞曲。
这一刻,他们起码是真的很开心。
余子清感受着雨中的意,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
这也是他化解了一个灾难之后,所造成的影响。
想到了南海,想到了传闻中,南海一直是狂风暴雨不停歇,一天到头都没几天好天气。
余子清觉得,这事恐怕还是计蒙和他夫人的锅。
如今计蒙醒来,想来南海恐怕也会有多几天好天气了。
不恢复到跟东海差不多的情况。
只要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时间,能是好天气,风平浪静。
那么,南海就会成为很多人要去争夺的地方。
毕竟,海洋之中,物产丰富,独有的资源,可远比陆地上那些洞天福地多的多。
就像锦岚山,独有的锦岚矿石,还有以前的锦岚菇,都是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的。
而南海独有的资源种类,恐怕仅仅列出一个目录,就足够出一本书了。
再加上银湖禁地附近,也开始恢复了生机。
这里恐怕也会成为争夺的焦点了。
除了大乾南部的海岸线,再往西走,便是荒原南部和银湖禁地附近这片海岸线了。
这里若是可以长期发展,以后不得就会有人在这里建立宗门,大乾不定也会想办法将这里纳入疆域里。
不,大乾应该不会。
这里距离银湖禁地太近了,他们不敢冒险。
另外,吃独食,那可太遭人嫉恨了。
大乾已经有很长的海岸线可以出海了,没必要再要这边。
还不如不管这边,让其他人全部凑到一起去争这里。
而且,估计等到南海,还有这里的变化,被人发现的时候,也需要一段时间了,发展起来更是需要时间。
余子清琢磨了一下,他是不准备争了,没必要。
他以后若是想在南海弄什么东西,直接找计蒙这两口子多好。
尤其是计蒙的雨妻,在陆地上就算了,到了南海,谁想发展也好,占地盘也好,都得先看这位大佬的脸色。
别看计蒙现在实力暴跌的厉害,但这种大佬,只要不死,没有伤及根本,以后想要重新回归巅峰,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这么一算,只是一个异火之灾,化解了之后,引起的蝴蝶效应,便已经影响到一片海域,一大片陆地范围,此后千年,甚至数千年的格局了。
如此,余子清就更有理由,先放了安史之书的鸽子了。
反正自己告诉过它,自己实力太弱,等以后实力强了再。
至于要多强算强,那就是自己了算了。
余子清坐在那瞎想八想,就是不想听不想看,那腻味的两口子。
等到计蒙重新坐下,余子清才忽然回神。
“前辈康复了,是要回去了么?”
“恩,要回去了,我沉睡太久了,实力暴跌,需要回去恢复一段时间。
本来是想上岸,找找解决办法的,没想到,在这里便遇到了你。
可能是他们觉得惩罚了我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吧。”
“冒昧的问一句,南海平静了么?”
计蒙瞥了一眼外面,斟酌了一下语言,道。
“会慢慢平静下来的,此前我在那里沉睡,深受火焰折磨,而拙荆也难以平静下来。
如今的南海,会慢慢平复,恢复到正常情况了。
你可需要一座海岛?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一座还不错的海岛,以后应该会挺适合人族的。”
“暂时算了吧,我家中人不多,没有精力再去南海了,不知前辈在何处落脚,以后我再去登门拜访二位前辈。”
“如今沧海桑田,山河变迁,我熟悉的一切,都跟如今不一样了,我也不清楚在哪了,你到了南海,呼唤拙荆便是,她会引你前来的。
若是你或者你的家人,在南海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呼唤她,她一定会帮你们的。”
计蒙到这,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眉头微蹙。
“有人来了,还是个高手,我们必须先走了。”
“二位前辈慢走,我家在此地向北,名为锦岚山的地方,你们看到槐树林的时候,便是我家了。”
“好,后会有期。”
那细雨变得急促了一些,似乎实在催促着计蒙离开。
计蒙飞出不过数百丈,他的身形便消失在雨中。
余子清再也看不到,也感应不到任何气息了。
余子清站在原地,瞎琢磨了一下,有个这样的媳妇,那真是全天候无死角的盯着你,也不知道计蒙怎么做到甘之如饴的,似乎还觉得挺好。
算了,理解不了,只能祝福了。
应该是计蒙的夫人感应到有高手来了,提前催促他走。
五阶的计蒙,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吧。
……
“好了,你别我了,真不是我不舍得,也不是我不想。
你想啊,那宝物还没恢复呢,我就算出来,也还得继续放在银湖底恢复。
哪有送人谢礼,却只有空口白话的,出来却不给人家,岂不是显得我不想给么。
我召唤出来,那宝物也不完全,神韵未恢复,宝物也没什么用,他还得继续丢回去。
可丢回去了,他又拿不出来了。
这不是显得我们毫无诚意么?
放心,我不是不舍得,以后等宝物恢复的时候,我一定去将其召唤出来,亲自送去。
我都了,我不愿再借助外物,你还不信我啊。”
计蒙飞速的向着南海赶去,一个人在雨中絮絮叨叨。
他夫人觉得萍水相逢,却受人大恩,将他从痛苦之中解救出来,必须要感谢人家。
他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只有那件银湖底的宝物了。
而他之前自己也了,他不想再借助那件宝物的力量,他夫人便非要让他拿出来送出去。
解释了半晌,也不清楚。
计蒙不厌其烦的解释,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当年,将那宝物视若心肝,他夫人根本不信他不想要了。
“你先别管我了,我实力不够,如今太过衰弱,必须要赶回南海,留下也是拖后腿,可能也会引起其他变化。
但是他境界似乎也不高。
有一个高手,正在赶往银湖,你注意一下,那高手离他近不近。
若是离的近了,你帮忙遮掩一下,预防万一。”
转移了话题,计蒙立刻暗暗松了口气。
他夫人一边遮掩着他的身形气息,将他护送回南海,一边还分出了精力,去照看着余子清那边。
余子清行走在大地上,收敛了气息,全靠肉身赶路。
走着走着,便见开始下雨了,他没有感觉到什么意在里面,好似就是寻常的雨。
不过他还是拱了拱手。
“多谢前辈。”
细雨中传来一个意念。
“不用谢,有高手离你很近,快过来了,你小心点。”
传达完之后,那细雨便恢复了正常,再无一点特殊的地方。
余子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
片刻之后,他看到一道遁光,从东面偏北的方向飞来,向着银湖禁地的方向飞去。
那遁光距离他最近的时候,只有不到十里的距离。
余子清站在原地,遥望着远方,那遁光再次飞出数里,忽然散去遁光,一个一身黑袍,看不到面貌的人,在半空中浮现。
他向着四方窥视了一下,扫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只感觉到,银湖禁地周围,似乎有了一丝变化。
他伸手一指,大地翻滚,地面之下,大量刚刚发芽的草种,还有一些其他植被尚未破土而出的幼苗。
“果然恢复生机了,此地的灾难,竟然被化解了,到底是谁做到的。”
相隔十数里,那人的低声自语,仿佛就在余子清的耳边响起。
余子清就站在一座山的山头上,那人却没有发现余子清。
“前辈,小心一点,不要勉强,那个人似乎,是个九阶强者。”
计蒙夫人没有回话,她也怕生出意的时候,被那个人感应到。
她这种存在,特别吃地利,在陆地上,她的力量会被削弱很多。
也就是在银湖附近还好,再深入向北,计蒙绝对不愿意让她跟着来的。
那黑袍人在银湖附近四处探查,根本没有进入银湖禁地范围的意思,甚至他如今所在的地方,连往日里的外围都算不上。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除了九阶修士,余子清想不到别的了。
银湖变强了,九阶修士若是进入其中,引来劫难的可能,自然就更高了。
余子清静静的看着,这个时候,会来银湖附近探查,知道荒原南部、到银湖的这一大片范围,可能会出现一些变化。
那就只可能是绑架印家人的那些绑架犯背后的人了。
出现一个九阶强者,余子清也没什么可意外。
能干出来那些事,其背后的势力里,绝对是有九阶强者坐镇。
……
地洞深处,那个人形收音机,已经不眠不休的诉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知道的事情,他修习的法门,都会随机的诉出来,当做故事,当做那位巨佬了解外面世界的渠道。
了这么久,他已经到了最初的事情。
“我的本尊,将我化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这些事情……”
忽然,巨佬抬起了一点点眼皮,打量着这个家伙。
“本尊……
你竟然只是一个化身?
如今这个时代,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化身之法,妙到巅毫,我也未曾看出来,不错,不错。”
巨佬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两声,便见那只剩下半边身子的家伙,慢慢的靠近他的眼睛。
“我解闷解的还算不错,难得有点不沉睡的日子,那我也帮他解解闷。”
一股力量从黑暗之中涌现,轰击在那个家伙身上。
他满心绝望,却也完全无法阻止。
当他出他只是一个化身这个秘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完蛋了。
比他想的还要完蛋。
现在不是他死了,他的本尊来追寻,来窥探,收回那最后捕捉到的信息。
而是这位巨佬,来了兴趣,准备主动出手了。
他的意见毫无作用,他甚至都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
他的肉身骤然炸裂,神魂崩散。
神形俱灭。
可是在黑暗之中的力量,抽丝剥茧之下,大量无用的遮掩都被化去,最后只留下一枚符文,被强行控制在那里,不让其消散,也不让其有其他变化。
巨佬在黑暗之中,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缓缓的抬起眼皮,他目光落在了那枚符文上。
……
余子清还是没敢乱动,有任何不对劲,他都会第一时间撕开虚空大遁卷轴逃走。
如今有计蒙的夫人帮他遮掩,他才敢在这偷窥。
看着看着,便见那黑袍人身形微微一顿,身上的气息便开始涌动,那一瞬间。
余子清便知道。
他猜错了,不是九阶炼气修士,而是九阶元神境的炼神强者!
元神境强者,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有名有姓的。
他从这个黑袍人身上,也辨别不出来对方到底是哪个。
“死了?怎么忽然死了?谁杀了他?”
他落在地面上,手捏印诀,施展秘法,准备窥探。
然而,他施展的瞬间,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阻碍,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阻拦他的窥视,阻拦他召唤回那最后一缕印记。
他加大了力量,紧跟着,感觉快要破开阻碍的瞬间,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感应到另一边,竟然也有一股力量,在試图破开那種阻碍,而且似乎非常非常强。
他想停止,却已经晚了。
那强大的阻碍,以他化身的印记为媒介,再加上他主动去破开阻碍,另一边也在破开阻碍。
有那么一瞬间,阻碍被破开了。
霎时之间,他如坠冰窟,仿若身处无尽的黑暗里,有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正在俯瞰着他。
就那么一瞬间,仅仅只是那一瞬间,那边的力量,便将他的元神,撕成了两半。
而另一边。
余子清身形骤然一僵。
他眼前的世界,仿佛也变成了无尽的黑暗,一双巨大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他便本能的知道了对方是谁,餘子清身形僵硬,扯着嘴角,无意识的道。
“大……大哥,送你解闷的东西,还满意么?”
“不错,那个化身挺有意思的,我都没看出来他是化身。
就是这边的本尊,没什么意思,臭烘烘的。
恩,你最近的运势,似乎很不错。
还有这么个古里古怪的东西,能护着你。
你身边怎么总有这种古里古怪的家伙?
不过,你最好小心点,不屬于你的运势,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听着巨佬明显带有大乾口音的话,等到对方似乎要退去的时候,余子清僵硬的伸出手,行了一礼。
“大哥慢走,玩坏了,我下次再看看,再给你送点解闷的东西。”
霎时之间,所有的幻象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际之中,暴雨倾盆。
那黑袍人,已经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天边。
余子清喘着粗气,全身的寒毛和头发,都炸了起来。
而计蒙的夫人,也传来的意念。
“他发现我了,好可怕的眼神,我夫君全盛时期,都远不是他的对手,那是你家里的人么?”
“咳,前辈不用担心,那个是我大哥,没有什么恶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