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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过后,杨砺、刘蒙叟等人开始忙碌起来了。所有交上来的试卷,不是送给考官们,而是先送到他们手上处理之后,再送去文庙中。
几个人是封弥官,主管试卷的糊名誊抄。不但要监督下面的胥吏糊起考卷上考生的个人资料,让人去誊抄。装订时还要打乱试卷誊本的装订次序,以防止负责阅卷的点检、考试、覆考三道关口的官员,能从考卷的顺序中,确认考生的身份。
一份份试卷送来,糊名的胥吏开始动手,用事先裁订好的硬厚纸将考生的姓名、籍贯给封贴起来,遮严实了,再在纸上写上特定的序号。然后糊完的考卷被送到另一个房间去誊抄。而誊抄完毕,书上同样的编号后,还有专门的人员来对照正本和抄本,仔细检查誊抄后的文字是否有错漏,以防考生因胥吏的错误而被黜落。当一切审查完毕,才会两百份一摞的装订起来,然后送去给考官们们批改。
身边交卷的考生越来越多,座椅移动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连坐在左边的高建文也起身缴了卷子,出门时还若有深意的回头望了寇准一眼。但寇准一点也不心急,经义这一部分,他自觉答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错误。而最重要的一篇策论,也已经在草稿上推敲了好几遍,又将用词用语一遍遍的斟酌修改。
说实话,寇准文才向来平平,但优点在心智很高,机变过人,且有着远超同龄人甚至寻常人的稳重和成熟。特别是对国事、政事等各种实事,都有着极为独到、务实、合理的看法。所以,他并没有一挥而就的本事,写出的文章,还是需要一遍又一遍的反复修订,但文章中所要表达的意思却一定清晰明了,并且有论点就会有论据和一定的实事依据,最主要的是逻辑极为严密。而这才是叶尘作为老师所教给他最重要的一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日影西移,越来越多的贡生走出国子监的大门。他们神色,或是放松,或是失落,当然也有悔恨,也有期盼。但是不管怎么说,攸关命运的考试已经结束了,潜意识中几乎所有人都暗中松了口气,这一点和后世学生高考结束后的心情其实也是差不多的。
开封本地考生考场中,除了寇准以外的考生们,已经走了一干二净。监考的胥吏,已经把蜡烛给寇准点上。他们不敢催促寇准,在三更之前交卷,都还是合格的。这是依着唐时的故事——唐朝的时候,考生们对着定体限韵的诗题咬文嚼字,进士考试经常拖到半夜。赵匡胤行事追求务实,对于所谓‘之乎者也’在大多时候很是看不起,自然不会继续走这老路子。
寇准一篇史论其实已经写好了,比初稿时,修改得面目全非。寇准淡定从容的将草稿上的文字誊抄进试卷中,一个字一个字端端正正的出现在纸面上。墨磨得很浓,深黑的字迹直透纸背。但寇准却不敢将笔蘸得很饱,而是每写两三个字便把笔放到砚台中蘸上一下,生怕落了几点墨迹,污了卷子。这么一来,速度更是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还有多少人没有交卷?”
卢多逊这时已经吃过了晚饭,喝着消食的茶汤,问着徐铉。
“大约还有百来人。”徐铉方才去外面的考场上绕了一圈,看了看情况,“不过京都考场那边,就只有一人尚未交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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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也升起来了,后半月的上弦月攀上了院墙,挂在树梢上,银色的辉光照进了偏殿中。烛台上尽是烛泪,烧到尽头的蜡烛闪了起来。胥吏连忙走过来,给换上了一根新的。想了想,他将烛台放在寇准前面的一张桌上,以便照得考卷亮一点。
但寇准这时却放下了笔,揉起了酸涩的双眼。
“可是写好了?”两名胥吏连忙上来问道。
“请稍待。”寇准不慌不忙的说着。他的确是写好了,但还没有检查,这如何使得?看他的神态语气好似压根就不知道整个考场就剩下他一个人。
刚好进门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徐铉和卢多逊不由流露出欣赏之色,卢多逊更是微微颔首,说道:“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心性,不管才学如何,单是这份心性便远超寻常人了。”
卢多逊忽然想起今天下午陶谷和其他人的争吵,不由眸中精光一闪,心想眼前这少年不会就是叶尘的弟子寇准吧!听说年龄十五六岁,和眼前少年倒是相符。他这样想着将徐铉找借口支开,叫来一名心腹胥吏,让其从寇准桌旁走过,看了一眼名字。
“卢相公,此子正是寇准。”那胥吏来到卢多逊身边,低声说道。
卢多逊闻言,不由眸中光芒闪动,略一沉思,对胥吏低声说道:“你去想个办法,将这少年的便是叶尘弟子寇准的消息透露给陶谷。记住,一定不能让陶谷怀疑是有人故意将此消息告诉他的。”
那胥吏能够成为卢多逊的心腹,却也是个精明人,顿时连连称是,然后快速离去。
寇准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着,不是为了字字珠玑或者语言华丽精美,而是为了表达的意思精准无误,确定其中没有错字、漏字,同时也没有犯着忌讳。
过了好半天,新换上的蜡烛又烧到一半,外面已经敲起了二更的鼓,寇准这才将卷子交给了等在身前的小吏,并报以一个歉然的微笑:“劳两位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