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姐,帮帮她吧。”
另一个出乎白素荷意料的求情者出现,竟然是从迷蒙状态恢复后就出奇沉默的蒙筝。
”她好了还能帮我们从这里出去,不然只靠我们走不了的。”
此话一出,白素荷讶然回头。
蒙筝的话不管从逻辑抑或利益最大化方面来考虑都没问题,但白素荷就是紧紧打量着蒙筝,像是从不认识她一样。蒙筝并没回避白素荷的审视,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宁定无波,象是一潭深水,什么情绪都没有,包括白素荷和蓝醉熟悉的天真。
”救她!求你!”布满伤口的手紧拉住白素荷的袖口,给已经脏污无比的袖子上添抹一抹艳色。
白素荷转回头,再次看向蓝醉。蓝醉的眼仍然紧闭,脸上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样,白素荷却从中读出无与伦比的坚定。
”就算她把你弄成这样,你也一点不恨她?”
”她无心的。”
白素荷无声轻叹,轻拉住蓝醉手腕:”先回树墓里,我尽力而为。”
”白姐,我来。”另一只手臂穿过白素荷与蓝醉间空隙,将蓝醉揽去。
白素荷这次再看向蒙筝,眉心微微皱起,却没说什么,毕竟她还要支撑术法,再拖上一个人确实勉强。
蓝醉被蒙筝一拉,登时整个人歪倒在蒙筝身上。她伤成这样还能站着,靠的不过是憋着的那股毅力以及对君漪凰的担忧。随着蒙筝的走动,皮肉摩擦在破烂粗糙的衣服上,刚刚稍微凝结的伤口再度流出黄红液体。这是正常行为,带来的损伤理所应当,蓝醉却总觉得靠着的那具躯体里压抑着一腔火,似乎随时会窜出来把她焚成灰烬。
右眼前方感觉到光亮透入,逐渐趋于刺眼。蓝醉身边一空,随即双臂受力双脚悬空,等重新脚踏实地蓝醉知道他们已经平安回到了贺兰馥的树墓中。让蓝醉奇怪的是蒙田就躺在树墓边上不远处,蒙筝途中肯定是看到他了的,竟然毫无反应,这让蓝醉很是不解。
不过这时蓝醉无暇想太多,眼前传来的亮感让蓝醉重新燃起希望,尝试作出睁开眼睛的动作,一道刺目以及的光线及另一道撕心裂肺的痛感同时笼罩蓝醉。右眼眼角渗出泪液,这是眼睛自黑暗中重见光面的正常反应,同时左眼部位撕裂的痛感和盘桓不去黑暗彻底破灭了蓝醉的希望--她的左眼确确实实是瞎了。
痛到极点反而不会晕厥,蓝醉不断喘着粗气,终于挨过这一波痛楚。即使痛到这地步,蓝醉依然不愿舍弃这失而复得的光明,努力睁大右眼,隔着一层微红的颜色看向当前一切。
不仅是白素荷和蒙筝,榆晨和背着王富贵的豹子也挤了进来,一下把本就不大的墓室挤得空隙全无。榆晨很识时务,知道不论是那金豆样的虫子还是发狂的君漪凰都不是他手中那把□□能对付的对象,因此自遭遇金豆开始就乖觉地一路紧贴白素荷左右,变身影子般,半步不远离,白素荷则无暇顾及他,由他去了。
榆晨和豹子正爆出满额青筋使出吃奶的力气分立左右拉扯着两个镶嵌在墓壁上的铜质转轴。生满绿绣的转轴上围着婴儿腕臂粗细的绳子,绳子另一头延伸出墓穴没入那块滑落在地的硕大'棺盖'上。转轴做工精良,即便满是铜锈摇把仍可转动,随着转轴旋转,被蓝醉硬撬凯的硕大的棺盖点点离开地面,回归本应存在的位置。
棺盖与树墓之间磨有槽道,轰隆一声巨响槽道契合,棺盖将唯一的出入口重新掩住。没了楔子钉紧,棺盖四周盖得并不十分密合,明暗间还能透出在外间旋绕的火球红光。不过有这么一块厚重的盖子掩住比大敞四方能给予人更多安全感——不管是真实的亦或是心理自我安慰。一干人等这才稍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稍作喘息。
即便墓室内狭窄如斯,两队人之间也分出了一条明显的界限。榆晨和豹子把住出口位置,白素荷蒙筝她们则靠在贺兰馥尸体前后。地上没有空余的地方容纳蓝醉坐下休息,因此蓝醉仍是由蒙筝搀着。蓝醉就依在蒙筝身侧,离蒙筝的脸极近,如今又能勉强睁眼视物,蓝醉这才确认了不久前蒙筝身上散发出的火焰真实存在。
蒙筝并没有理会那关乎于所有人性命的墓门,视线向下落在半摊在地的贺兰馥身上。贺兰馥的尸身被豹子榆晨那一番折腾如今哪里还有初见时的端庄华丽模样,半摊的姿势让贺兰馥胸前被撕破的衣襟敞得更开,隐隐露出衣下莹白如玉的丰满部位。
蒙筝宁静地看着,一手搀着蓝醉,并没有伸手去替贺兰馥整理仪容的意思。不过蓝醉能看到,在那低垂的眼中映射出来的是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火意。蓝醉站立不稳向旁歪斜,带得蒙筝姿势稍变,蒙筝抬起的眼眸偶尔掠过靠在门边的榆晨和豹子两人,眼中的火意掺杂了森森寒气。
这眼神蓝醉很是熟悉,梦中夏若卿站在雨中,望向清涛苑方向的眼神,两者相似得如出一人!
蓝醉悄然移动身体重心转而靠向墓壁,这样的蒙筝让蓝醉感觉到了危险。
白素荷闭目双手结印,一口气将火印布满树墓周围白素荷才停下。这些火印至阳,虽对生物如金豆虫等无用,对于阴魂却具有震慑力,至少能阻住君漪凰一时。后背靠在墓壁缓了片刻,白素荷就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炙热视线,一抬头就见到蓝醉睁着血红眼珠子眨也不眨盯着她,很是吓人。
白素荷皱眉与蓝醉对视了好一会,才道:”眼睛没事?”
身体松懈后疲倦如波涛袭来,蓝醉如今一句话都不想说,轻轻摇头,举高一直被紧握在手中的华盛。
显而易见华盛被蓝醉保护得很好,在风刀里转了一圈却连饰绳都没破损,滴滴答答的血顺着掌心流向华盛中心镶嵌的那枚芙蓉紫玉,竟不再外流,尽数被紫玉吸入,紫玉本身也浮现出一团淡淡紫色光晕,似是活过来一般。
”……”白素荷默然半晌,冷笑道:”蓝醉我当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蓝醉苦笑,若是认识君漪凰前有人告诉她她会为了某个人舍生忘死,即便身残眼盲也无怨无悔,她一定会喷那人一脸。到了现在,她却发现她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不在意,只望那人能平安喜乐。
原来那些言情小说里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是真的存在的。
苏灵雨当初冒死仿皇后容颜博南塘帝王垂幸的时候,是否也是相同心思?
”魂魄天地物,岂容久缠缚!筑天地精神,以指为引,动明王玄火,破!”
白素荷纤长的指尖不断捏出咒诀,口中细念,到得最后一句,白素荷指尖倏然直指蓝醉掌心华盛。华盛表面瞬间凭空燃起一团青蓝火焰,将华盛包在其中。奇异的是火焰就在蓝醉掌心燃烧,蓝醉非但没感觉到炙热感,反觉得掌心中像是忽然握住一块冰块般,冰冷彻骨。透过熊熊青蓝火焰,蓝醉能清晰看到华盛中紫玉内蛛网般的裂纹竟蠕动起来,似如线虫,既恶心又骇人。裂纹终是抵不住火焰焚烧,快速抽离紫玉滑入外间的银色流质,湮然消失。裂纹消失同时火焰暗去,紫玉内恢复光洁,光晕更甚,一缕幽幽青烟顺着紫玉滑出。青烟变幻不定越扩越大,逐渐形成人形,五官渐显,凤目朱唇,青丝长发,正是君漪凰模样。只是这缕青烟所成的君漪凰双目紧闭,不言不动,不喜不嗔,端然立在紫玉上,恰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青灯金道开,魂幡此间立,左右二魂且归来!一魄主天勿远,二魄主地勿遁,三魄阳间情勿负,四魄忆旧恩,五魄思故怨。恩怨未结生未尽,万神无越,谨请阴灵开广道,青灯指路引!”
白素荷指诀一变,速度由缓渐快,一团暗淡青色光晕骤然在紫玉上生成、跳动。白素荷口中越念越急,光晕越发明亮,映照在青烟所成的君漪凰脸上。君漪凰细密的睫毛不断颤动,却始终不曾睁开,直至白素荷一个结印虚空打过,君漪凰凤目倏然而长,整个影像突然间就鲜活起来。
一丝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雾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开始快速向睁开眼的君漪凰靠去,那青烟则如海绵,不断吸纳靠近的薄雾,将其融为一体。吸纳了薄雾的青烟颜色渐重,君漪凰的影像也不再晃动,木然的眼中开始泛起蓝醉熟悉的淡然雍容。
打出那个结印后白素荷额头立刻泛起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神色疲惫无比,从墓门缝隙中透入的明暗火光也消失不见。只是白素荷仍未停下,凝神闭目,继续念动咒术。
蓝醉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重新从虚无到饱满,心中激动喜悦简直无法形容,举托华盛的手痛楚酸软感也不翼而飞,对白素荷的感觉更是复杂无比,只是这份喜悦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后方突然迅速插来一只手,将蓝醉小心翼翼托着的华盛夺去。
紫玉这一移,白素荷呼吸忽地一窒,一口血止不住喷出。紫玉上方的青烟表层同时一阵波纹扩散,方才聚拢的薄雾像受惊兔子一样四处流窜重新遁入墓壁,君漪凰影像再度暗淡。
”榆晨!”
”你干什么?!”
谁都没料到榆晨居然会在这档口发难,包括豹子也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瞪着他,白素荷可是他们保命符,榆晨这一来白素荷怎么可能继续护着他们?即使要做什么至少也该等上去了再说!
不过当眼光移到榆晨手里重新拉开保险的□□时,豹子选择了沉默。
蓝醉如今连站立都困难,更不可能去夺回华盛,只能向榆晨怒目而视。蒙筝倒是立即挺身护在白素荷面前,不过她一个山里长大的丫头,除了动作灵动体力好些外,格斗技之类从没学过,怎么可能敌得过拿着枪的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