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朱高煦并没有系统的经济学知识,包括忠心于他的嫡系大臣,也没有那方面的见识。新的变革让他心里充满了不确定性。
所以说,人总是在恐惧着未知。
在他思索了一阵之后,妙锦终于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圣上为何要做那些事?”
朱高煦道:“因为朕觉得,此时下西洋的事业,可能是华夏最后的机会了,这是咱们能继续保持领先地位、唯一的战机。”
妙锦的表情更加困惑:“四方皆蛮夷小国,蒙|古鞑靼瓦刺一蹶不振,圣上何出此言?”
她的疑惑实属正常。若非朱高煦知道未来,无论如何、他也没法预见那么远的事,恐怕没有人能想到。
“竞争与危险,来源于‘遥远的西方’。”朱高煦正色道,“他们正在发展出更有竞争力的文明。以咱们现有的体系,无疑会面临不对称的打击。”
妙锦眉头一频,摇头无言。
朱高煦便尽力解释道:“遥远的西方,有过一个哲理基础形成的时期,如同华夏的诸子百家时代,奠定了整个文明的传统。
咱们形成了一种倾向于经验总结的文明;医药、风水、治国,无不在大量历史实践经验之中改进。而西方则倾向于一种‘抽象模型’的哲理,一开始那种东西不太实用,容易造成莫须有的矛|盾。
但等到世上各地贡献了大量技术发明之后,比如咱们的印刷、纸张、罗盘、火|药等等;在某一个时刻,那种‘抽象模型’的思维,便会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远远超过经验总结,可以称之为‘科学’。一切仿佛就是注定的过程。
或许在更远的以后,西方的方法会让所有人类遭到报|应。但至少在两三百年之内,那样的东西无疑更有威力。”
妙锦沉默了一会儿,柔声劝道:“圣上北征归来,仍每日忙于诸事,常在冥思。臣妾请圣上不要想得太多,歇息一些时日并不要紧,子民也能休养生息。”
朱高煦听罢,暗自叹了一口气,便故作轻松地玩笑道:“若是解缙听到妙锦刚才的话,他必定不会再指责你干政了。”
妙锦也露出了笑容:“臣妾觉得圣上一些话挺有道理,人们是怎么有利、就说甚么道理,好像真是那样呢。”
朱高煦道:“真理常常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妙锦沉吟道:“以前你还说过,世上需要真正有能耐的人来治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好奇的模样,问道:“‘抽象模型’是甚么意思?”
朱高煦比划了两下,说道:“便是通过一些实际看到的东西,先思索假定出一个看不到的规则‘模型’,然后再通过各种试验、去验证那个规则真伪。
其实咱们也有这方面的路数,就像那些郎中,说人身上有经脉、五行气息,定了一些寒热邪之类的规则;然后又通过那些规则,来诊治开方。不过朕以为,他们开药方,主要还是靠经验,总结出哪些药能治甚么病。
又比如,西方人说万物皆有引力,并假设、实验出了一些力学、运动学的规则,这便是‘抽象模型’。但是引力究竟是个甚么东西,没有人说得清楚,往更深了想就会困惑不已。所以那个制定出规则的人,后来信神去了,觉得一切都是神的法则。
不过世人搞不明白最基础的东西,却并不影响用这样的法子、反过去创造更多的东西。”
妙锦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有点明白朱高煦的意思了。
她忽然问道:“圣上以为,究竟是谁制定了世间规则?”
“你的问题太深了。有一种说法是咱们自己、通过观测创造了一切(量子力学,薛定谔之猫)。但谁知道哩?”朱高煦笑道。
他观察着妙锦的神情,觉得她多多少少明白了部分话,顿时对世人又多了几分信心。据说黄种人是智商最高的人,并不能低估人们对事物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