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心中乱的很,已然无法思考。可他出了抚顺被风一吹,却又瞬间清醒——不管怎么说,他演了‘负荆请罪’主动投效这么一出,这就等于被绑在周青峰身上。
“哇呀呀……,难怪那小子愿意放我走?天下之大,我能走到那里去?这家伙看似忠良,实则反贼。这要是落败,我也死无葬身之地啊。”韩石气的七窍冒烟。他本想搏一把大的,赌个命——现在才发现还有人比他搏的更大,更赌命!
这年头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韩石长叹一声,还是决定在消息彻底散开前马上返回沈阳收拢家眷,接下来就看周青峰到底是如何布置的了。
周青峰的布置就是没布置,以不变应万变。他让扁毛时不时深夜去偷袭努尔哈赤的兵营粮站,又或者抓紧疏散抚顺城内的百姓,明抢城内的大量物资。顶多是在沈阳方面稍稍维持最后的颜面,没有公开竖起反旗。
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抚顺城内的人口越来越少。不少百姓还是出现了极大的情绪波动。好不容易在抚顺定居的桑木匠就舍不得走,他这会正跟个孩子似的哭哭啼啼,扯着家门死都不松手。
“多好的房子啊,才一百八十两卖的。我在村里的茅草屋住了大半辈子,做梦都想住个好房子,可这才住了几个月这就要走,我舍不得啊。”桑木匠不走,他一大家子就只能围着劝。
大儿子桑文来是在近卫队当工兵班长的,原本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上了战场杀了人之后,性情完全大变。他看自己老爹死抓门槛,立刻对自己几个弟弟喊道:“搭把手,把爹按住抬走。哪怕捆起来也必须要走,抚顺是绝对不能待了。”
桑木匠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听自己大儿子如此安排,当即暴怒般喊道:“你敢,你敢!我是你爹,你竟然敢捆我?还有没有家法了?”
其他几个儿子没桑文来训练和厮杀中唤醒的果敢和爽利,被自己老爹这么一喊就不敢动了。只能是小女桑秀儿上来苦劝道:“爹,房子去了还能再修再卖,人没了可就真没了。如今管我们的百户大人是铁了心要走,你留着有什么用?”
“我要留着守我的房子。”桑木匠倔劲上来了,就是抓着门框不走。他还拦着家里人不许搬运家具物件,梗着脖子嚷嚷道:“不管是谁来抚顺,难道还能真杀光我们这些老百姓不成?那些官老爷总需要有人给他们种田干活吧,我们家换个主子照样能活。”
抚顺城内,有钱有势急切想要逃离战火的很多,可像桑木匠这样死都不肯走的也不在少数。周青峰往往会强行迁走青壮,对于老弱病残则不管。而对于自己体系内的人,他的态度稍稍缓和点。
桑木匠正扒着门口要死要活,周青峰骑着巨狼正好从官衙回来路过。他斜瞥了一眼,问了句‘怎么回事’。桑木匠顿时脸皮讪讪的颇不好意思,他儿子桑文来小跑上前做了个简单汇报,说完了全家人更觉着难堪。
桑木匠站在自家门口,还想问问周青峰能不能不搬?比如跟女真人好好谈谈,再跟沈阳方面认个错,就不用闹这么大动静了。
周青峰却没空废话,他严厉的对桑文来说道:“你是近卫队的骨干,私自离队便是大错。我命令你立刻归队指挥工兵进行搬迁,事后记‘大过’一次。不要在这里为一点小事浪费时间了,现在我手下的木匠很多,不缺你爹这一个。他不愿意走就留下吧,其他人转移。”
周青峰说完,人就走了。
桑木匠一大家子愣了好几秒,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桑木匠自己松开了紧抓的门框,好生没趣的说道:“当初我可是头一个投奔的木匠,这才几个月就不打算要我啦?算了,我也不计较。搬家就搬家吧,以后继续干活赚钱就是了。”
这是发现自己没想象中那么重要,脑子就清醒了。桑木匠一家都大松一口气,连忙开始搬迁。桑文来被斥责后白白得了个‘大过’处分,这会急着赶回近卫队。桑木匠倒是又拉着大儿子的胳膊问道:“大儿啊,你说你跟着那周百户去打过女真蛮子?”
“是。”桑文来挺胸答道。夜袭古勒山是近卫队第一次有组织主动攻击,也是他真正人生的起点。当炸药爆破的那一刻,他就觉着自己和那火焰一起光芒万丈。
“女真蛮子好打吗?”
“不好打。”
“凶狠吗?”
“特别凶狠。”
“听街头那些说书先生讲,女真蛮子特别喜欢抓汉人当奴隶,还喜欢杀人?”
“爹,你就别指望打仗的时候,小老百姓能有安生日子过。我们打女真人的时候,连那些汉人奴隶都杀了不少。真打起来,王侯将相和鸡鸭牛犬是一个命,没人分得清你是不是良民?赶紧跟着走吧。”
桑文来急匆匆的要去归队,桑木匠看着大儿子离去的背影,低声叹道:“这世道呀,咱老百姓想过点好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