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虽然承袭郭威的江山,但人家可不是坐享其成的二世祖,他在很早的时候,就随着郭威征战,立下了大功不说,又执掌最精锐的牙内军,堪称郭威的左膀右臂。
正因为如此,哪怕郭威的亲子幸存,也没法撼动柴荣的储君之位。
他的情况大约可以和李世民相比,而柴荣又心高志大,断然不会轻易低头的。
文官们玩集体辞职,已经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
得罪了真龙天子,还能有好下场吗?
这几位宰相也真是为难,他们生怕柴荣一怒之下,降旨把所有人都给宰了,等于天子和士林彻底翻脸,再也没法挽回了。
他们最恨的就是鼓动辞官要挟的那帮人,你们也不衡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吗?在行动之前,好歹知会我们一声,让我们拿个主意,你们这么干,把百官之师,置于何地?
政事堂诸公生气,而那帮文官也有想法。
别的不说,就是在宣德门外,李谷下令绣衣使者打人,其余几个人都是眼睁睁看着,算你们同党一点不为过!
几位相公,已经沦为天子的走狗,根本不配统领百官,要是听你们的,我们就是傻帽!他们要用自己的力量,跟天子掰掰手腕!
所有人都走了,朝廷塌了一半,各种政务没法推行,旨意也无人执行,天下一片大乱,到时候,看你皇帝陛下认不认输?
想改千年的规矩,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古以来,都是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想拿走我们的特权,我们就废了你的江山!看看谁先承受不住?
他们已经盘算好了,这次一定要逼着柴荣下罪己诏,废绣衣使者,停止清丈田亩……唯有把这几样对付士人的法令停下来,我们才会回朝,不然……呵呵,光靠一条龙,撑不起大周的天!
文官们虽然甩开了政事堂,没有人居中指挥,但是他们彼此之间,还有种种联系,互相通气……这就像打仗一样,有人冲在前面,吸引火力,有人在后面支援,还有人穿针引线,拉拢盟友。
总而言之,大家伙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摆明了要来一场屠龙大戏!
王溥身为首相,肩上的担子最重,处境也最为艰难,他受郭威的托孤,实在是不忍心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扑通!
王溥双膝跪倒,“启奏陛下,老臣有肺腑之诚,要泣血上奏!”
柴荣黑着脸道:“讲!”
“陛下,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一次罢黜那么多人,难免有人心寒,想要求去……这些人不能体谅天子苦心,固然可恶,但凡事过犹不及,刚而易断。一味施压,未必是妙策。”王溥注意着柴荣的表情,发现皇帝没有什么变化,他似乎得到了鼓励,继续道:“如今政事堂,枢密院,御史台,还有各部,各院,都出现了大批的空缺,地方人也有人陆续辞官,尤其是河北等地,情况更加严重,好些州府郡县,都没了主官。刚刚赵普赵大人已经送来了急报,希望朝廷能指派些干吏下去,不然河北的清丈田亩就推不下去了。可眼下朝廷,又上哪儿去找人?就算那些在职的官吏,也都未免心惊肉跳,敷衍了事,只怕再也没人肯安心……”
王溥还没继续说下去,柴荣突然飞起一脚,把龙书案都给踢到了,上面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大堆的奏疏,全都落在了地上。
其他几位宰相一见,吓得纷纷跪倒,一起请罪。
柴荣冷笑了两声,“朕总算是听明白了,那些辞官的,不过是急先锋,真正要命的还在后面。哪怕他们还在位置上,也不肯真心做事,全都敷衍搪塞……你们几位,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全天下人,都想看朕的笑话?”
王溥吓得浑身颤抖,冷汗直流,他颤颤哆嗦,把乌纱帽摘下来,放在身边。
“陛下,老臣受皇恩厚矣,只想一心效忠陛下,天日可鉴!方才所言,也是老臣忧心之处,陛下若是觉得老臣所言不合适,就请陛下降旨,斩了老臣吧!”
王溥说完,老泪横流,匍匐在地。
虽然柴荣盛怒,但是他还没有气昏头,王溥还算是老实人,而且他也的确提醒了自己,可谓是用心良苦。
沉吟半晌,柴荣走到了王溥身边,将乌纱帽捧起,重新戴在了王溥的头上。
“王相公,先帝信任你,朕也信任你。”柴荣一字一顿道:“眼下这个局面,正应该君臣同心同德,才能闯过去,你觉得呢?”
王溥连连磕头,“陛下,老臣这就住在政事堂值房,下面人走了,老臣亲自撰写命令,亲自送达,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政务无法落实!”
首相表态了,魏仁浦,薛居正,李谷几个人纷纷拍着胸膛,都说跟陛下站在一起,共度难关。
他们的表态,柴荣最多是略感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