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江烽这般兴致盎然,刘玬和尉迟燕姗都是哑然失笑,这位郡王还真是有趣,似乎很期待要和扬州士绅们来一次对峙。
扬州放入徐州之手,照理说,安抚为大,确保楚扬慢慢融入徐州体系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徐州现在外部也还面临着诸多不确定因素,像沙陀人的动作,河朔的不稳,还有江南的动荡,甚至也还包括徐州会对未来沙陀人对南阳一战中采取什么对策,蔡州这个卧榻之侧亦敌亦友的角色变幻,都充满了变数。
但这位郡王似乎不太在意,仍然是一意孤行的按照他自己好恶来处理这些事情,刘玬和尉迟燕姗都觉得江烽未免太任性了一些,只不过在没有确定江烽真实意图之前,她们也无法确定江烽这么做是否有意为之。
“郡王好像对扬州士绅有些偏见?”还是刘玬轻启朱口,问道。
“并非如此,但扬州士绅商贾富奢天下,为世人所诟病,必有其原委。”江烽摇摇头,“其实到了扬州你们就可以看一看,虽然扬州城内士绅商贾富甲一方,但是城中的织户,城外农户,其状况和其他地方差异不大,也就是说,在扬州贫富之间的差距更大,富者更富,但贫者恒贫,数百年来都是如此。”
“郡王认为这不合理么?”刘玬和尉迟燕姗都皱起了眉头,若是郡王持这种态度,那所有天下士绅就麻烦了。
“肯定有其不合理因素的一面。”江烽泰然自若的回答道:“士绅本身很拥有其地位上的强势和财力上的优势,所以很容易在土地集中上获得先机,而水旱不定,天灾人祸,更容易使得缺乏风险抵御的寻常百姓不得不把土地售卖以求生,这使得土地很容易集中在士绅商贾手中,在扬州,士绅和商贾的共通性更明显,其实你们可以看得到,李昪和杨溥治下的吴地虽然富庶,但是其自身财力并不雄厚,我所指的自身是指官府,而非他们家族本身,也就是说其实吴国的财富土地大多集中在一小撮士绅商贾中,而这个群体里尤以盐商为最,而了解一下就可以知道,扬州盐商背后基本上都是吴国最大几家士绅家族,而你们也都清楚盐商靠什么来发家致富。”
刘玬和尉迟燕姗当然清楚盐商靠什么致富,就是官府的售卖特权。
“再考察一下扬州的土地集中情况,也能发现,最肥沃的土地也大多集中在那么几家十几家或者说与这几家十几家家族有着姻亲、血缘关系的数十家或者上百家的家族手中,他们手底下的庄客,基本上占到了整个扬州城外人口的三分之二左右。”
江烽自然也是经过一番调查的,扬州士绅和商贾群体关系太过紧密,而对于徐州的控制很不利,哪怕是有严序这个急先锋出马,也未必能在较短时间内取得让人满意的成果,所以江烽早就认定,不在扬州出手,难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像庐州一样。
“那也是历史积淀形成,这无可厚非。”刘玬反驳道。
“当然,既然是历史积淀形成,那么就可以改变,尤其是在它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时。”江烽毫不客气的道:“扬州的地位实际上正在被寿州所取代,如果扬州不作出改变,它会越来越难以适应,嗯,当然扬州也有其优势,吾内心希望它能在其优势的一面加以凸显,所以它更需要改变,尤其是那些士绅们。”
刘玬和尉迟燕姗已经听出了江烽话语中对扬州士绅们满满的恶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那郡王究竟希望扬州变成一个什么样呢?”尉迟燕姗内心也有些忐忑。
江烽对这些世家望族,也就是士绅中的顶层态度似乎不太让人乐观,她有些担心当尉迟家族来到徐州治下时,会不会也如此?她也没有自大到以为可以靠自己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江烽对他自己设定的格局规制。
“唔,这个问题很大,难以一言解释清楚。”江烽觉得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难道他要说推动传统士绅阶层向工商阶层转化?
士绅阶层可以有商业作为自家致富的门径,但是绝不会舍本逐末以工商来取代自家根本,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士绅这个身份,那么工商所得随时可能被别人夺走,这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除非从根本上来推翻这一切,而现在根本还做不到,这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问题,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发展推动,才可能实现,哪怕是江烽可以洞彻到日后的一切,他也不可能揠苗助长一下子就实现。
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转化过程,也许自己可以加快这一过程,但是却无法做到跨越这一过程。
见二女都还看着自己,江烽忍不住挠了挠头,“嗯,简而言之,吾希望见到的是每一个群体,每一个阶层都应该有所贡献,吾所指的贡献,而非以自身特定的身份来坐享其成,或者垄断某项权利,比如农者务农,织户织造丝绢,商人贩卖货物,船户运输,或者你们要说盐商也是靠贩卖,但如果都可以来贩卖盐呢?这就是一个垄断了,当然这里边具体细节很复杂,需要区别对待,一句话,吾不希望见到哪一个阶层或者群体能够理所当然的一直坐享其成,这不符合某的想法。”
这个话题实在太大了,也不好解释,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试探着来,毕竟没有先例,就算是江烽也只有一个大概思路,而且随时可能调整,因为江烽需要实现确保自己的政权不受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