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诸藩没有几个能够看到整个中土面临的危机,胡人的南下在他看来更多的还是对中原河北之地的争夺,真正上升到对淮水以南的威胁,没几个人相信,至于大江以南,更是无人会信那些胡人能习惯舟楫之地。
不能不说这个观点有一定道理,北方胡族难以适应南方的湿热打得气候和崎岖的地形,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一旦这些胡人在中原之地生根,入夏则夏,那么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也就会适应下来,进而那些与他们已经结成了利益共同体的汉人也许就会主动帮助他们南下了。
哪怕是淮右内部,对于胡人南下的威胁认识程度亦是参差不齐,像王邈、崔尚可能认识深刻一些,但杨堪、梅况他们就未必了,从骨子里,他们未必认为胡人就能打到淮水以南,就算是能,也未必能在淮水以南长期占领下去。
如果江烽不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看到了未来的历史,他也许会一样相信如此,但女真人的南侵让北宋丧师失地,蒙元帝国更是索性就彻底灭亡了汉人政权,这个血淋淋的教训让江烽不愿意再去冒这种风险,他宁肯提前将这种风险扼杀在萌芽状态中。
“南阳最危险。”崔尚和杨堪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
“哦,何以见得?”梅况扬起长眉,有些兴趣盎然的道。
“刘同刘玄外御其侮,兄弟阋墙,沙陀人又以拥戴李唐皇室大义,很容易就能从两人中拉到同盟军,尤其是在刘同刘玄所控制的军队已然分割开来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崔尚和杨堪交换了一下眼色,坦然道。
“刘玄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恐怕更容易上钩。”杨堪补充道:“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抢得头筹,一旦被自家兄长抢先附从,也许就再无机会了。”
“我倒是觉得蔡州的危险不比南阳小。”王邈摇头,“在面临我们和南阳的两面挤压之下,袁氏如果想要快速壮大自己,南下鄂黄,势必深陷其中,短时间内无法脱身,而袁氏根本还是在中原,北上吞并许、陈、汴、宋、郑诸州,乃至河南府,才是他们最大的宏愿。”
“呵呵,那沙陀人南下不是白忙乎一场?这可能么?”杨堪冷笑。
“也许袁氏会觉得沙陀人会像其他胡人一样,在中原捞一把就走呢?”王邈悠悠的道。
“哼,那契丹人呢?你不是一直认为契丹人危险更大么?”杨堪追问:“他们现在的表现可不像是捞一把就走的,刘守光已经有些吃不住劲儿了,就算是按照当下局势下去,卢龙迟早也会变成契丹人的牧场。”
“是啊,所以如果我们拨开这些笼罩在上面的浓雾,就能发现,胡人一旦南下,不会像以前那样捞一把就走,他们实际上已经在逐渐接受我们汉人的体制格局,他们也想要长久的在中原享受文明,问题是他们的享受是要建立在奴役我们汉人的前提之下。”江烽有些懒散的活动了一下身体,“可放眼四周,有几个人能看到这一点?”
众将默然。
“我们能做的就是扎扎实实做好眼下我们手中每一件事情,以最快速度,最大努力来提升我们自己的实力,为未来的剧变打好基础,从容应对各种可能面临的风险。”江烽微微提高了声调,“郓州那边,没有必要再和晁家太过于计较,再次和晁家接触,让他们审时度势,我只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见江烽语气严厉了起来,崔尚站起身来,抱拳应承。
“海州之事不宜再拖了,俞明真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纵然还有些问题,但打仗就有风险,武宁右军初建,不打两场像样的仗,怎么来融合?我看武宁左军就做得很好,边打边练,胡彪的武宁左三军不久脱颖而出么?”
江烽目光落在杨堪身上,“俞明真之前提交给枢密堂两个方案,一个是直取海州,一个是拦腰截断密州,再取海州,我看没有必要再拘泥,既然王守信相当缩头乌龟,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崔尚,让俞明真采取第二个方案,杨堪,你的淮右左军抽五个军出来前出沂州,你领军,作为总预备队!”
崔尚和杨堪同时起身听令。
谁也未曾想到本来只是一场谈论性质的军议,却骤然变成了一个雷霆万钧的决断。
江烽突然间不容置辩的命令让枢密堂陡然忙起来,但是却并不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