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这不是长久的安排,而是短期的应急。”江烽能理解对方的恼怒。
三省是杜拓的字,得名论语,也说明杜拓这个人经常自我反省,是个既有原则,也不乏灵活的角色,只要能够说通对方,陈蔚那里反而好办一些。
刚明确对方掌管户曹,也就是要对整个淮右(武宁)九州(徐州、寿州、泗州、庐州、兖州、浍州、光州、濠州、沂州)之地财赋这一块进行一个全面的梳理整顿,方略尚未拿出来,就挨了这么一记当头闷棍,换了谁谁也受不了。
看起来这淮右与武宁两大节度使辖地是一个横跨淮水的大摊子,但实际上江烽却知道这是一个实打实的烂摊子,可以说这里边除了浍寿二州现在算得上是顶梁柱外,其他都是马屎皮面光,上不得台面。
浍寿二州也是有赖于自己当初强推检地之法,加上连续三年并无兵灾战乱,连盗匪都被清理一空,再有浍寿两州的士绅大户们对田地的复垦新垦,再加上灌渠尚算良好,所以连续两年的粮食丰收,还有那寿州窑的全面开发,才支应起了这个摊子,否则,淮右军凭什么敢于李昪争锋?又凭什么北上徐州?
“君上,无论是短期应急,还是长久之略,皆不可取。”杜拓毫不客气,“若无盐利,淮北诸州便根本无支应之钱银,官吏的薪俸,日常的开销,从何而来?淮北战乱已久,尤其是兖郓沂三州,本来条件亦不算太差,正是由于朱茂长年穷兵黩武,一不体恤民力,二不修缮灌渠,沂州也就罢了,兖郓二州若是肯花些心思修造灌渠,纵然不能与寿庐二州相比,但亦是丰产之地啊。”
江烽明白杜拓的话外音,这是陈蔚在支起对方打前站了,看样子这二人倒是配合默契,居然还会相互策应来给自己上课了。
陈蔚一直是最为支持发展农业的了,而这个年代发展农业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兴修水利,所以陈蔚一直主张占了徐州之后需要休养生息,先把水利灌渠修起来,只要老天爷能给淮北兖郓喘息两年的机会,风调雨顺,没有兵灾战乱,就能让淮北兖郓变成北地粮仓。
淮南渊薮河溪甚多,兴修水利便可让淮南建成粮仓,而淮北之地,无论是朱茂还是时酆都对水利灌渠弃之如步履,多年失修,泗州情况略好,但徐州就差不少,而兖郓沂三州就更不用说了,稍有旱涝,这三州就是外出逃荒的大户。
“君上,我以为三省所言有理。”陈蔚也忍不住了,虽然他知道江烽的一些想法,但是作为政事厅首座参政,实现自家抱负也是他最大的愿望,得此良机,他当然要义不容辞,“当下兖郓沂三州灾民甚多,虽然有淮南粮食赈济,但这并非良方,这流民灾民遍地,如何来消除不稳,我以为以工代赈就是最好的办法,以粮赈之,但须得要服从官府安排,修建灌渠,一精壮一日所得,可供一日三口所需粮食,……”
“某知道你们二人的意思,但这和海州盐税质于粟特商人不冲突啊。”江烽耐心的道。
“如何不冲突?这百万饥民,秋粮眼见无收,须得要立时安排大部分返乡,然后为明年春耕做准备,这种子、牛马、耕具,甚至还有一些过冬衣物,都需要筹集,都需要钱粮,我与三省本打算与徐州盐商和寿州、庐州盐商商议,以一年盐税和专营之权作抵,贷来钱银,为兖郓沂三州灾民提供赈济,可君上若是将其抵押与粟特商人,我等如何是好?”
陈蔚自然是知道这江烽要将盐税和专营权质押给粟特商人,那就不是一年两年能拿得回来的,而且所得钱银肯定也不是供政事厅所需,那是要用于军队上支应,那几乎是砍断了整个淮右(武宁)的一半收入,这如何能行?
站在不同角度,考虑问题自然不同,江烽也能理解,但是他不会改变决定。
只是如何来说服二人,江烽给却有些费踌躇。
政事厅这边对军务也有所了解,但是了解有多深,却未必,这也是文武相隔的原因在里边。
按照江烽的设想,未来淮右(武宁)是要建立预算机制的,也就是说要由政事厅这边每年提出大概预算需求,尤其是对军队这一块的需求要做一个大致预算,当然这可能会很难,因为军队需求会随时变化,而且只会增长不会缩减,很容易打乱整个预算,但这应当是一个趋势,必要的时候只能以其他手段来弥补预算不足。
“子良,三省,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甚至我自己也曾经几度犹豫,但是最终我还是作了这个决定。”江烽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开始在厅堂中踱步,“我非穷兵黩武之人,若然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战事,我也愿意,但有些事情我们不能不从最恶劣的角度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