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昭武九姓的粟特杂胡,手段倒真是不简单,也难怪他们在哪里都能站稳脚跟,在哪里都能受欢迎。
而且他们生意覆盖范围也相当宽广,像他们来提出要包销寿州窑的瓷器,这显然不可能,这是波斯胡商的特权,为此他们专门从关中巨贾们那里为防御使大人提供了大量贷款。
在包销寿州窑瓷器被拒绝之后,他们又希望寿州窑在扩建之后考虑他们,这也遭到了波斯胡商的坚决反对,但这些粟特人仍然不气馁,现在转而前往寿州购粮。
据说他们准备在寿州用船装运粮食,然后沿淮水东下,然后转道从泗水北上运到下邳,从下邳登船通过陆路或者用小船转运到沂州,牟取暴利。
这条路不可谓不险,先不说这一路船运东下需要经过蚁贼肆虐的淮水下游,白水塘水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哪怕这些粟特人说动淮右水军护航,但进入泗水之后要深入到下邳,并进入沂州,那就有些不一般了。
从下邳到沂州,这一线无论是在泗州境内还是沂州境内,现在流民纷起,局势动荡,商队要想在这一线走动,若是没有当地强有力的势力庇护,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粟特商人既然敢提出这样的路径,
那么肯定有其底气,沂州那边粮价已经涨到一个相当骇人的地步,若是粮食能顺利运到沂州那边出售,的确是一桩暴利生意。
这些粟特商人相当会来事,无论是上至公卿显贵,下至寻常管事,都能相当融洽的相处,也难怪这些人能遍地开花,顺风顺水。
正琢磨间,却见得一个老管事面色凝重的悄悄跑了过来。
黄敬看对方表情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赶紧迎过去,“罗叔,什么事?”
“大人,情况有些蹊跷。”
罗姓管事也是老于世故的了,对相马这一块事务很熟悉,黄敬也很是信任得过他,见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悬了起来。
“什么事?马匹有问题?”
“不太好说,若是单说马匹的情况,比上一批还要好一些,除了几匹马蹄有些受伤,需要换张蹄铁外,其他都问题不大,可是……”
“可是什么?”黄敬忍不住问道。
“大人,这些马的来源怕是有些问题。”罗姓管事压低声音道:“这批战马,许多都像是大梁战马。”
“大梁军淘汰的战马?”黄敬皱起眉头。
“不,这些战马口齿健硕,都是壮年健马,没有问题,呃,应该是现役战马。”罗姓管事吞了一口唾沫,干涩的道:“小的怕这战马……”
“偷来的?”黄敬下意识的摇摇头,这么大的数量怎么可能是偷来的?
“不,偷来的不可能,这上百匹的战马,怎么可能还是偷来的?再说了,上一次那一批战马小的就发现了这种情形,只是当时小的没敢吱声。”罗姓管事声音更低,“这一次几乎都是现役战马,而且从马股烙印就能看得出来,是来自天武军的,上一次的则大多是神武军的。”
天武军和神武军是大梁军的几大主力之二,天武军长期驻扎在怀州一线,而神武军则主要驻扎在陕州那边,都是对阵河东晋军的主力。
黄敬骇然变色,现役军马,而且是梁军主力的现役军马,怎么会卖到淮右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你问过那些粟特商人了么?”定了定神,黄敬这才问道。
“小的上次就很随意的打探过,那些粟特人说有梁军裁撤军队多余出来的,也有一些是替梁军养马的军户出售的,来源比较杂。”罗姓管事解释道,很显然这个理由难以服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大梁军要裁撤也不太可能裁撤骑军,而且就算是裁撤骑军,也该裁汰那些老弱羸马,怎么可能将这些精壮健马裁撤下来?
还有了,替梁军养马的军户,那每一匹马都是有登记的,怎么可能被军户擅自出售?那是找死。
心念急转,黄敬知道要从这些粟特商人嘴里怕是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真实消息的,但这种事情非同小可,而且恐怕里边隐藏着的内容相当丰富,须得要马上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