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纷纷扬扬的细雨铺洒了整个码头。
深秋的雨水已有些冰冷,但码头上的情形却很热闹。
因为武当即将举行新一代掌教继任大典,这几天汉江附近再度群雄毕至、冠盖云集。
一条小巧的轻舟靠岸后,码头上的各种人群纷涌而至,除了叫卖引路的,还多了附近很多新手村的新手们,求爹爹告奶奶的嚷嚷着“大爷给两个赏钱吧”“我混口饭吃”“看看我卖的药”……
毕竟上一次武当吊唁大会,这些普通的新手玩家消息渠道有限,知道的人不多,但这一次武当继任大典,全天下皆知,于是各种各样的人群都来了。
轻舟上走下一行打伞丽人,约莫十余人,手持乌金带鞘短剑、脸遮各色五彩面纱,队伍中间二人抬着一只硕大的檀木箱子,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前来武当贺喜的某个女子大派。
码头上的乞丐新手纷纷出动,立即涌了上去,叫卖的叫卖、乞讨的乞讨,惹得丽人们纷纷露出了不耐之色。
笑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脸上的不耐之色尤重,身为慈航静斋的斋使,她的身份就比这些玩家尊贵多了,而且她也一向不喜欢这些成天坑蒙拐骗的玩家,她觉得这些人在现实里失败也就够了,但进入王朝还混成这样,那完全就是人的问题,而不是机遇问题。
一想到机遇,她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步小云。
这些天来,她过得并不难受,但也绝不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那晚的武当吊唁之夜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只要她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里就是步小云的身影。
尤其是那一晚的汉江画舫之上,步小云立于船头,望着远方一字字道:“我回去救他,绝不是为了任何好处。”
那一句“绝不是为了任何好处。”笑笑至今也难以忘记,因为那句话仿佛不是在形容步小云,而是在说她。
很多年前的现实生活中,曾经也有人这么问过她:“他什么也没有,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要知道以你这么好的条件,何必去吃这个苦?”
她的回答几乎跟步小云如出一辙:“我跟着他,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同样那么坚定,同样那么执着。
可惜这份坚定也没执着几年,因为几年后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而是一位事业略有小成的成功人士,如今这个年头,成功人士的通病就是能够共苦,但共苦之后却不能同甘,很多男人抛弃共苦女人的例子实在是太多。
所以笑笑也不再是那个“从来不后悔”的她了,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没钱来得重要”的她。
这个她进入王朝后也确实赚了钱,通过黑户也兑换了不少现钱。
财富一旦累积得多,相应的,精神上的空虚就越来越明显,这个通病无论男人女人都避免不了。
直到她接下这一单,有意识的接近步小云,有意图的引导步小云上武当……
其实进入武当禁地之后,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惜的是步小云偏偏命中注定碰上了武力兄。
她本来已经不再相信男人,可是见到步小云为了张赫大无畏的单剑走武当,那种很多年前“从来没有后悔过”的感觉仿佛又复苏了。
或许应该这么形容,对于笑笑来说,如果这个世上真有一个男人稍微值得一点信任的话,那就非步小云莫属,因为他还不是男人,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率性纯真的孩子。
笑笑没有装备,步小云就想方设法砸锅卖铁的去搞装备;笑笑若嫌走路太累,步小云身上就算只有几两银子也会去想法雇一匹马来;笑笑想什么,步小云就会为她去做什么……
步小云又何尝不是曾经的那个笑笑?要知道曾经的她也不过是个未经人世的孩子而已,无论谁用这么复杂卑劣的手段去欺骗这种率性纯真的孩子,那已经不是无耻可恶了,简直是一种罪恶。
本来笑笑在画舫之上就已经有了一种罪恶感,而直到步小云落败于惊鸿仙子,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向她求援作证,她的罪恶感就更深了。
她忘不了当她在天下英雄面前说出“不是不认得”那几个字时,步小云望着她的那种悲愤欲绝的表情,那双无辜而清澈的眼睛,那眼中透出的痛苦和绝望。
因为她也有过这种心情,所以她能了解那种眼神。
一个人只有在遭遇了残酷的欺骗和致命的背叛后,才会出现步小云那种表情和眼神,也只有你见过那种表情和眼神,你才知道对方在过往时对你的真诚和付出。
人为什么要去践踏那些真诚和真挚的东西?
是的,也许是因为那些东西没有金钱和回报来得实在,可是当实在的东西你切实拥有的时候,你为什么又会产生这些想法?
所以笑笑那一夜最后一击击飞步小云,她希望步小云能够安全逃脱,毕竟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她只希望步小云永远的离开她,越远越好,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这种女人是不值得步小云留恋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她又情不自禁的想到他?
码头的吆喝声还在继续,一片凄风冷雨处,一名胖乎乎的乞丐独坐在码头的树林边,守着面前的一个小摊子,摊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