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飘渺,湛蓝的天色渐深,仿佛泼上一笔浓墨重彩的鲸蓝色的墨。
大内皇宫,御书房中。
皇上赵煜头戴龙冠,身着明黄色龙袍,束蟠龙腰封,挂蟒形玉佩,浑身上下,一派清贵华然。
他气场强大,神情刚毅;冷峻的面目,沉郁的眼神。冷眼望去,似乎消瘦了许多,而微蹙的龙眉,紧抿的嘴唇更为他增加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冯朝英正在向皇上汇报着审理绮霞阁闹刺客之事的来龙去脉:
灵妃与两个贴身侍女都已招供,那天晚上凌云及其同伙杜正海二人夜闯皇宫、求助灵妃,以想方设法混迹宫中、从而查找太子之案的证据。
正在计议之时,袁超及侍卫周山经过,并发生了激烈冲突;袁超借机要挟,意图淫辱皇妃——激愤之下,凌云二人杀死袁超与周山两人,然后……
冯朝英字斟句酌地把那天晚上绮霞阁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不免有些许对灵妃的辩护之语及对袁超、周山二人的微辞乃至谴责之言。
说完了,他缓缓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探究与打量小心翼翼望了一眼皇上道:“圣上……”
皇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望向冯朝英的眼神亦愈发地晦涩难懂。
他默默回转身,出神地望着御书房墙壁上那副雕龙走凤的壁画,半天没有说话;背影的线条亦变得沉重而僵硬。
“朝英,随朕去冷宫一行。”沉吟良久,他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尘封多年的井窖,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尘。
冯朝英见皇上脸色晦暗,目光森冷,哪敢再说什么,只恭恭谨谨地应了一声。
冷宫内,孤寂冷清,青灯照壁。
灵妃神色恹恹地枯坐在几案前,云髻半偏, 往日绸缎般的青丝也变得凌乱松散,脸侧几根长发无绪垂落着。
她玉容寂寞,脸色憔悴,一双原本明眸善睐的剪水瞳子黯淡无光,只是凝然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发呆。
绣菊与彩萍两个侍女守在旁边,亦是神色枯槁,双目红肿,不时地长吁短叹。
这时,外面守门的小宦官进来禀报:“灵妃娘娘,圣上来看你了。”
灵妃闻言,眼睛里倏忽跳过一抹潋滟的光彩,但旋即消失了。
皇上在冯朝英等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灵妃默默起身拜见皇上。
皇上吩咐左右都退下,偌大的厅中只有皇上与灵妃两个人。
皇上见灵妃螓首低垂,梨花带雨,只觉心如刀绞,轻声道:“你……还好吗?”
灵妃唇淡眼润,一副柔弱无依的可怜模样,只是凝噎,并不说话。
皇上死死盯着她,眸子里透出的光冷得瘆人,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朕向来知你,信你,疼你,爱你,没想到你竟然……我只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灵妃目光忽然变得坚定起来,沉声道:“圣上,您想听臣妾说实话吗?”
皇上怔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灵妃仰起头,清了清有些晦涩的嗓子,“八年前,臣妾的姐姐莫秋灵受奸人陷害,惨遭横祸;臣妾的父亲亦客死他乡——臣妾当时一介弱女孤苦无依,若非吕大人秉公执法,凌统领出手相助,臣妾的海底冤仇又怎么会昭雪,臣妾又怎么会有幸得见圣上龙颜?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臣妾虽然鄙陋无知,但这点道理还是懂得。如今吕大人遭奸人陷害,身负千古奇冤,命悬一线;而凌统领又被逼得走投无路、上门求助,臣妾若是拒绝,岂非忘恩负义之人?所以臣妾方斗胆应下了此事……”
“你怎么知道吕文正是冤枉的?”皇上目光冰冷如霜,神色阴沉而戒备,“他包藏祸心,谋害太子,而你居然敢替他说话;还与凌云等一干乱臣贼子勾结一气,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莫水灵,你难道不想活了吗?”
灵妃神色凛然,毅然道:“圣上,终有一天会有证据证明吕大人是冤枉的,凌统领更是忠肝义胆的良臣义士;谋害太子的另有其人,圣上千万不要被身边某些奸佞之臣的谗言蒙蔽了……”
皇上眸色血红,眼底涌动着近乎狂躁的怒意,厉声道:“灵妃,你要是再敢说出这些有天无日的话来,休怪朕对你不念旧情!”
灵妃怔了一下,一滴眼泪坠在眼尾将落未落,看上去有种楚楚可怜、又兀自倔强的美,“臣妾这条贱命又值什么?只求圣上能重审吕大人之案,还太子以公道,还吕大人以清白,还天下苍生以真相——否则,大宋的江山社稷危矣!”
“住口!你……你……”皇上脸色铁青,颤手指着灵妃,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妃此时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她目光沉着地望着皇上,一语不发,只静静地等着他宣布决定自己命运的旨意。
皇上久久望着灵妃那张美丽平静的脸,只觉心乱如麻;不由轻噫一声,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