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来刑部尚书府探视性命垂危的葛氏。
葛氏望着凌云伤心欲绝的样子,哑着嗓子缓缓道:“其实说起来,在这场孽债里面,你和我的海儿才是那最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麟儿,你只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现在还恨你的乳母吗?”
凌云的胸口就像被一把冰冷的利刃蓦的捅一下似的,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他沮丧地垂下头去,把两只手深深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见凌云半天不说话,葛氏嘴唇痛苦地翕动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道:“唉!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的,又何必多此一问?其实这种事情任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会轻易放得下的,除非他是圣上或者傻子——麟儿,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逼问你,你也不用回答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天你刚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要告诉我两件事情——你才是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就是你与我说的第二件事情吧?”
凌云默默点点头;然后艰难地抬起双眸,有些苦涩地望向她道:“乳母,其实我想过对你说我已经不再恨你了;可是曾经的那些事情又岂是简单的对与错、恨或否就能说的清楚的吗?
“方才我就说过,从内心深处我根本就没有承认或者认为自己是什么侯爷府的大公子;所以这些问题你我就不要再去纠结一个是与否的答案了,可以吗?”
葛氏飘忽的眼神闪了闪,语气凉凉道:“凌统领毕竟是凌统领,说话就是深沉。想我葛氏,曾经是心比天高;可惜到头来终于还是命比纸薄啊!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原来也是我自作自受啊!”
“凌统领,如今我身受重伤,恐怕也熬不了几时了;临死之前,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还请凌统领帮我达成这未了的心愿……”
凌云心里一沉,颤声道:“杜夫人,请你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好吗?只要有我在,一定会保你周的……”
葛氏缓了口气,声音虚弱道:“我知道凌统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是我已经……不行了,你也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心思了;只要能保我的海儿,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凌云痛楚的眸子里弥漫上一层浓浓的雾气,浊声道:“杜夫人,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葛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忽然嘴一张,一口鲜血呛了出来,殷红了软榻前雪白的地面。
白的地,红的血,交相辉映,鲜明地对峙着:凌云一眼望去,只觉凄神寒骨,眼前一阵阵晕眩……
葛氏此时呼吸微弱,面无血色的脸上透出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她的眼神亦变的空洞晦暗,神思也开始恍惚了。
凌云见她那可怕的样子,心里抖得一颤;挣扎着站起身,想出门去喊王太医他们。
葛氏抖抖嗦嗦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襟,断断续续道:“不用去了,我已经不行了……凌统领,现在我只恳求你一件事,那就是我的海儿……何禹廷那个伪君子卑鄙歹毒,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所以我求你……一定要帮他,一定要帮他……一定……”
她低语呢喃着,气息越来越微弱,渐渐地没有了动静。
凌云只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连着呼唤了几声:“杜夫人!杜夫人!……”没有反应。
凌云颤抖着把手放到了她的鼻息上;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望着凌云,那眼神里蕴含着无数种隐晦不明的情绪,有不甘,有怨恨,还有牵挂……
凌云在那一刻只觉浑身无力,双腿发软,眼前一片昏黑,周身冒出的虚汗把他的衣衫都沁透了。
他不由自主瘫坐在了地上,只觉自己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眼前的思绪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候门开了,浣玉郡主带着几个丫头与侍从气急败坏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王太医等人。
原来方才王太医从葛氏的厢房里退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心情忐忑。
瞅着凌云那虚弱不堪的样子,他是真的怕这位郡马爷出什么意外,自己承担不起责任;于是便慌慌张张出了刑部尚书府,来到郡马府,吞吞吐吐地向浣玉郡主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而此时的浣玉郡主也正在气头上。
因为之前为凌云诊视治疗的太医曾一再嘱咐过:他的伤势虽然并不致命,但也不容小觑,必须要安心静养,才有望身体尽快恢复;千万不可随意走动,更不能私自外出。
浣玉郡主深爱凌云,只怕他会出什么意外,对太医的话自是言听计从。于是这两日来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时不时对着他撒娇卖萌,逗他开心。
今天晚上,她只因为一些琐事离开了一会儿,再返回浣云阁的寝室时,便不见了凌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