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无妨!敏娘稍候片刻,自然知晓。”转头便吩计道”“把架子搬出来罢”今日便能得了!”
小米欢呼一声,带着两个洒扫的小婢女便奔进了房子,紫芝则带着人搬出了月牙凳、琵琶等物,云伊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却又不愿意插话进来,此时更是满脸笑容,眼睛都亮了三分。惟有张敏娘和自己的婢子相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没过片刻,1卜米几个便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木架从里屋走了出来,那架子大约一人多高”前面两条木脚之间放着一块薄薄的木板,木板背后有木条支撑,木条上又有一支木脚向后撑地,看去甚是稳当。待得三人把木架抬到了院子正中,木板的另一面转了过来,张敏娘这才真正的吃了一惊:木板上绷着一张米色的绢帛”上面画着分明正是阿史那云伊,身着红衣,手持琵琶,肌肤的玟理、衣襟的褶皱”
都画得细致入微,整个人竟似直接能从画上走下来一般。
眼见琉璃将些许胭脂色的颜料化入清水,又调一些淡墨,分别用狼毫小笔蘸了,在看着已是画得极好的画面上重新勾勒起来,偶然退后一步看一看画,又看一看云伊:云伊则是画架前方的月牙凳上坐了下来,满脸怡然的随手弹起了曲调悠扬的凉州曲,清越的声音几乎连飞鸟都会为之起舞:小米已忍不住跟着琵琶曲调哼唱起来,准备颜料清水的动作里都带上几分手舞足蹈的味道:另外几个婢女也舍不得走,远远的站在画架背后,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整个院子里一片欢歌笑语。
张敏娘看了看微笑着拨弄琵琶的云伊,又看了看在画架后挽起袖子勾勾点点的琉璃,心头一时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原本做好了所有准备,为的就是让这位将后院把持得风雨不透的库狄氏,看清楚自己的容貌才华,让她担心,让她出手,自己才能有一线的机会,没想到被震住的,好像竟是自己……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琉璃复勒完牟有的衣玟,侧头看了片刻,把笔往青瓷笔洗一放,笑了起来”“好了!云伊你自己过来看看。”那原本便十分清晰明丽的画面,在重新勾勒过线条后,果然愈发显得笔触流利,层次分明。
云伊跳了起来,连琵琶都来不及放下,便几步蹿了过来,上上下下的看着那幅画儿,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姊姊画得真好!”
张敏娘往前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了最得体的笑容”“阿敏也曾听闻妙手丹青、形神兼备得语,今日才知道什么是形神皆备,阿嫂的一支妙笔,当真令人叹服。”
琉璃转头笑道”“这也不难,只是要多huā上些时辰而已,阿敏若是愿意,我也帮你画上这么一张如何?”
张敏娘虽然略有些猜测,真听到这一句,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忙道”“这如何使得?”
琉璃笑道”“如何使不得?我还想着要多画几个美人儿才好。敏娘这般容色,能入画久存,方才不会被岁月辜负。”
容色久存……,
张敏娘一个……不字顿时再也说不出口,云伊的笑容却立记得僵住了,
回头看了张敏娘一眼,目光里已带上了无法掩饰的不喜,又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看向了琉璃。
张敏娘心里不由一动,支吾道,“此事,此事也……太过烦扰阿嫂了。”
琉璃笑着摇头”“我倒是惯了,只是画这种画,你要坐得住些才好,云伊便是嚷了好些日子的无聊。”
云伊,“。萝”了一声,冷冷的道,“坐着不许动弹,自然无聊,张娘子忙得很,哪有这些时间?”张敏娘温柔的一笑”“云娘说笑了,我一个人住着怎么会没有时间?”
云伊眼睛一瞪正要说话,琉璃已笑道,“那便说好了,待明日过了节,从后日起只要不是休沐之日,天气又晴好,你便巳初之前过来,后日是第一日,你记得穿上一件平日最喜欢的衣裳。”
云伊的脸色蓦然沉了下去张敏娘心头最后一丝狐疑顿时烟消云散,忙屈了屈膝”“多谢阿嫂。”笑容几乎从心底里溢到了嘴角。
云伊的嘴角已是不自觉的耷拉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的那幅画像,又看了看满面笑容张敏娘,简直恨不得下一刻她便一跤跌破头再也笑不出来。只是裴宅的院子平整,门槛也不高,直到张敏娘吃过午膳走出门去,竟是安安稳稳的步子都不曾踉跄一下。
云伊回头便拉住了琉璃,嘴唇高高的嘟了起来,“姊姊你偏心的很!她真的生得有那般好?”琉璃笑而不语,待进了屋子才道”“我自然偏心得很,你画这幅画,每日坐上半个时辰,我画上十来日便能得了,这位张敏娘生得这般好,自然要每日坐上两个时辰,画上一个月才能画得妥当!”
云伊“啊”了一声,想了想不由大笑起来,“正是正是!”转念想到张敏娘也会有一幅那么好看的画像,又忍不住道”“姊姊还是太便宜她了!”
琉璃目光看向了帘外,淡淡的道”“无妨,些须小事,原是不必太过计较。”想了想又道”“你若不愿见她,午后再来便是。”
云伊会意的点了点头。
西州秋日的天气最宁静晴好,几乎日日都是作画的好日子。
裴宅日日午前闭门谢客,又时时有琴声传出。不出半个月,张家那位久负盛名的美人儿,天天都要责裴宅让长史夫人为她画像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西州城。与琉璃有些交情的妇人们自是想看看热闹,看到那幅日渐成型的美人抚琴像,免不了感叹艳羡一番,“这张娘子好大的造化!”
她有造化么?想到如今每日端端正正坐在院子里,又要弹集又要时刻保持着头部位置,每日离开时都几乎迈不动步的张敏娘,1卜米不由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的造化当真是不小!”阿史那娘子除了最后一天兴致太高,其实以前大部分时辰都不过抱着琵琶做个样子,有时坐得无聊了,还要自己弹琵琶跳舞给她解闷,这位张娘子么她弹得那般认真,大伙儿自然不好提醒于她。
好容易到了九月中旬,这幅画像才算大功告成。琉璃精心的装裱好了,送到了张敏娘的手里,张敏娘纵然定力过人,一时忍不住也是热泪盈眶。琉璃憋笑憋到几乎内伤,到了晚间便与裴行俭笑道”“看她的模样,只怕〖我〗日后下帖子请她过来,她也未必肯来。”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日后张娘子只怕的确不会过来了。”
琉璃一怔,只觉得他的笑容里别有深意,忙问”“怎么,又出了什么事情?”
裴行俭轻描淡写的道,“前几日有敕书马上飞递到西州,令安西大都护苏海政领兴昔亡可汗阿史那弥射与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步真,讨伐龟兹叛党余孽。”
琉哦s里顿时一凛,皱眉道”“那西州呢,你可是又要押送粮草了?”
裴行俭微笑道”“苏大都护甚是敬业,今日发兵的军令便已到达西州,令鞠都督总领辐重,要筹集粮草二十万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