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化家里有二十来口人,负担很重,他储粮不多,薪俸更低,文官原本就靠着举债活着。还好孙元化在草原上帮和记做事赚了不少,不然的话更难以为继。
但就这样他也撑不住了,只能来寻老师打秋风。
“无妨,我这里还有几百石粮,够熬过去了。”
看着心爱的弟子也瘦了一圈,徐光启颇觉心疼,说道:“近来找我借粮的门生故旧很多,我只能小小接济,你家人口多,我回头叫人送二十石给你,差不多也够了。”
“门生多谢恩师。”孙元化眼圈通红,二十石粮在京城只值十两银子,当然是正常年景下的价格。现在么最少值三四百两,他哪有这么多银子去买粮。
而且大家都不敢大宗出售,生怕自家粮都断了,一次只能买几斗,一石,二十石粮是两千四百斤,有这些粮,家里的人心就稳了。
“近来兵荒马乱,”徐光启吩咐自家管事,说道:“你多带些人。”
徐光启又回头看自家学生,苦笑道:“京师里头居然也有流贼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京里确实有流贼了,多是活不下去的贫民,开始是单干,很快被五城兵马司弹压,后来成群结队,拿枪弄械,五城兵马司死了不少人,后来皇帝也顾不得面子了,京营兵,锦衣卫,东厂,所有武装力量一起出动,当街杀了不少流贼,但还有小股零星的在活动,京师街道天一黑就没有人敢出门,一副兵荒马乱的情形。
“小人省得。”管家一点头就出去了。
“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徐光启叮嘱一句,接着叹道:“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孙元化突然怒道:“张文澜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弄法要死多少人!”
“你想差了。”徐光启一脸平静的道:“如果不这么做,大明怎么能人心尽失,这是最短时间内使大明崩溃,失掉人心,和记大军一下,除了极少数人外,不会有人真心替大明殊死卖命了。这样的话,打起来反而死的人要少的多。你想,如果和记大军南下,大明各处纷纷殊死抵抗,兵祸连结,那得死多少人?”
“张文澜是心狠,但历来得天下者,怕是死的人最少的,就是和记开创的新朝了。”
“皇帝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难,日薄西山,积累的毛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况且,皇上也是才具不足。”
徐光启最后道:“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看有没有人能点醒皇上了。”
“老师要上本?”
“我当然不会做这个事。”徐光启道:“听说是黄幼玄。”
“啊,是他?”孙元化想了想,摇头道:“这人是纯儒,我不担心他不敢说话,我反而担心他说不清楚。”
“你差不多悟了。”徐光启道:“现在是聪明人不愿说,也不敢说,纯儒么,敢说,又怕说不清楚,呵呵,大明哪。”
孙元化一脸郁闷出门,他感觉自己这一生怕是追不上师弟孔敏行了,将来新朝宰相勋贵,孔敏行肯定算一个,而且排行靠前。而他呢,选择留在大明这边,看似聪明,结果愚不可及。
一个好机会曾经摆在他的面前,却是被他轻松放弃了。
出门时孙元化仰脸看天,距离天黑还早的很,徐府家人出动了十几个人护着两辆大车,各人都是持着枪棒,一副小心戒备的模样。
府门前积雪还是很多,这年月哪还有人关心扫雪铲雪的事,前几天又下一场雪,虽然可能是开春后最后一场,还是又冻死了不少人。
这时有人把一具冻尸从徐府门前抬走,孙元化眼角一眼,惊道:“等一下。”
孙元化急行几步,走到冻尸前。
十五六岁的少年,倒伏在距离徐府二十步不到的地方,看来是晕倒了之后被冻死了。
少年身形瘦弱,简直风吹就倒的体形,看来就是饿的。
“这是谁?”徐府管事好奇的问道。
“唉,一个少年名士。”孙元化简直是不知说什么是好,曾经得到皇帝褒奖,已经是大儒刘宗周的入室弟子,父祖都是儒臣,名臣,烈臣之后,堂堂浙东少年名士,世家子弟黄宗羲居然被冻饿死在大街上,这真是从何说起!
黄宗羲是上京来京控的,也是一举扬名,后来留在京师一时未走,后来物流车马断裂,物价飞涨,黄宗羲困在京师,他家并不富裕,带的银子也不多,可能就是这么各家打秋风勉强活下来,结果就死在了向徐光启求助的路上,真是情何以堪!
“真他娘的……世道真变了。”孙元化骂了一句粗话,不然真的不知道怎么排解自己内心的冲击和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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