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各家,我近来都有书信往来。”钱谦益叫人倒了茶,然后拂袖将人赶出去,接着便是对钱文升道:“他们都劝我一起做一件事,我还在犹豫,四兄知道是什么事否?”
钱文升道:“是不是粮食或布匹的事?”
“是的,是的。”钱谦益点头道:“我有几位一起做买卖的伙伴,既然四兄这么明白,我就请他们一起来商议。”
钱谦益做了一个手式,将钱文升带出来,引入隔壁的房间。
室中有几人已经坐着喝茶等待,见钱谦益进来,各人都站起身来。
“这位是南京户部郎中马老先生。”钱谦益介绍道:“除马老先生外,其余各位都是熟识的。”
“自然。”钱文升先向马士英拱手致意,称道:“瑶草先生。”接着又对其余诸人点头示意,他内心有些吃惊,在场虽只寥寥数人,但在江南一带的能量却是相当的惊人。
“文升辛苦了。”号称一代诗宗,一生有一千多首诗留世的程嘉燧却是江南一带徽商的代表人物,此人考过一次就不再应考,一生交往的全部是名流士绅,在士林中以诗画闻名,其替钱谦益画过一副画像,极为传神,其画功纯熟老练,为时人所传颂。
但程嘉燧不为人所知的就是其徽商的背景,其父、祖都是徽商中的大商人,其家族成员和联姻的对象也多半是有名的大徽商,其本人在士林中享有盛誉可不是凭白来的,而是辛苦经营得来,这种经营是要砸银子,而不是想赚银子,如果想赚银子,那就只能到高门大户去当清客,走的就是另外一条路子了。
名士,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程嘉燧表达善意,钱文升赶紧拱手道:“孟阳兄客气了,在下也是走南闯北惯了,走在路途之中,赏家乡未有之景,其实也是人生乐趣。”
“哈哈,此话在理,我还见过徐霞客,若他听到了文升兄的话,定然会引为知已。”
钱文升含笑不语,他只有秀才身份,在家族中不替钱谦益跑腿效力的话就边缘化了,就算这样身份也比眼前这些人差了一截,徐霞客可是正经的士绅,看不上自己的。
马士英微咳一声,说道:“咱们晚间替文升兄接风洗尘时再说闲话吧,现在还是聊一聊正经题目。”
“也好。”钱谦益接口道:“此次见曹化淳,此人如何应对我已经知道,其后他被皇帝斥责,我们这里也听说了,其情形到底是如何?”
钱文升知道这些人都不可能闲着来听自己讲京师见闻,他也是聪明人,沉吟片刻,便是直接道:“曹老公虽然受了斥责,但还是很受皇帝信重,皆因宫中是魏阉经营多年,皇帝入宫还不到半年,心里还是只相信藩邸的旧人。现在曹老公还是司礼太监提督东厂,职份未变。”
“四兄离京时,和记的人可被拿捕到过?”
“这,真没有。”钱文升思索片刻,断然道:“朝廷屡次拿捕,然而和记的人藏的极好,一个人也没有拿到。”
几人在座的人面面相觑,马士英摇头苦笑,说道:“上回还说是和记的人吹牛,数千厂卫,他们和记的人在京师也没走光,就真的一个也没有被捕?现在看来,我大明的厂卫还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钱谦益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他从十几岁考中府学生员,到一甲进士成为翰林,大明是他生而就知之的国度,朝廷,皇帝,厂卫,文官,武官,地方官府和宗族,生员和名士,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大明。
而现在大明被人当傻子一样的耍弄,几千厂卫连在人家眼里连狗都不如,就算文人天生不喜厂卫,此时也不禁有失落之感。
“都中情形如何?”
马士英这话问的较为宽泛,但钱文升还是知道对方在问什么,当下想了一想,答道:“除阉党之初,京中不管是官员还是士绅,均感振奋,都是夸皇上是难得的明君,大明有中兴之象。到后来攻打新平堡失败,损兵折将巡抚都死在战场上,坊间虽不敢明言,但都是忧心忡忡,人们都知道和记不是好相与的,自是极为担心!其后粮价开始大涨,然后布价大涨,各种货物价格都是涨了起来,京师中人都是怨声载道,在下离京时,皇上的形象已经颇为受损了。”
在场的人没有出声,不过都是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皇帝铲除阉党,最不高兴的当然是魏阉本人和他的核心党羽,然后是那些被牵连的官员。比如上个月河南巡抚某人刚被免职,原因就是其在巡抚任上替魏阉修过生祠。
这其实就是有人惦记上了巡抚的位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魏阉盛时,天启皇帝赐号为上公,大权在握,天下督抚有几个没有立生祠的?朝中官员,又如何能和阉党毫无关系?
皇帝虽不欲兴大狱,但似乎有心理上的洁癖,总想着把阉党一网打尽,这就有些过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