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尽量眼大眼睛,对着信王道:“从去年开始,减免三厘田赋,各处少收的田赋减了近二百万两一年。然而国用并未受太大影响,仍然在增加。其还是要从工商杂税着手,打算一年再增加二三百万,可以徐徐用来修边墙和练兵。若无忠贤,国用早就不足了!再有,三大殿烧毁,这几年来,魏忠贤左右腾挪,凑了六百万两修三大殿,若无此人,国家哪有这笔银子来修殿。我堂堂皇明上邦,亿万生民的大国,大朝会用的三大殿都毁损了无钱修补,说出来祖宗心中都不安哪。三殿告成,吾到地下也能见神宗皇帝了……”
天启的遗诏后人关注的很多,不过很多人都以为是官样文章,其实作为一份大明帝国最后一份正式的遗诏,可关注的地方相当的多。
三大殿的修复是在遗诏上特别提起的事情,这很明显就是天启朝的一个样板工程。
除了天启在遗诏里强调的,兵事渐弥,地方安静,三大殿修复,这都是天启这几年的政绩工程。
在万历年间三大殿就烧毁了,在原本的基础上的修复是天启年间完成的,而在万历末年收取的辽饷给北方的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在天启年间,辽饷其实是每亩减少了三厘,原本每亩九厘,天启年间减到了六厘,减收了一百五十万两左右。
杂项收入,在天启年间是一百八十万两左右,其中房铺税和典当酌分,这是向工商业者收取的税费,此外盐税和茶税,也是比万历年间多收了好几十万两。
而到了崇祯朝,总的税赋额度差不多,前两年略有回调,也是崇祯和新上任的大臣知道民间很苦,所以回调了给大家喘口气。
到了崇祯二年和四年之间,收入又重新上来了,因为大量的农民造反,各处兴军,崇祯二年被女真人入侵,战后一片疮痍,要修城重建,另外还要整编兵马,用钱的地方太多,所以崇祯二年之后又将收入回调。
但回调的收入杂项收入和盐茶税都减少了,而农田赋税则大为增加,从天启后期的每亩六厘增加到了十二厘,对百姓来说,可谓盘剥更重。
后人说的崇祯年不收工商税当然是鬼扯,可是幅度大为减少,也确实是事实。
到后来剿饷和练饷加征,三饷一年增收两千万,朝廷用度开销还是不足,蓟辽宣大等镇一年哪能得了这么多钱?
大量的开销被贪污和浪费了,崇祯的治国无能,在这一点上就无有可推辞的地方!
信王对兄长的话,几乎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对一个笃信儒家学说,相信名君贤臣模式的亲王来说,大明帝国家传的治国心术是根本没有什么参悟,而且信王的天份不好,脾气又固执,性格有些偏激,所以在此时根本无从体会兄长的良苦用心。
外朝用文官,这没有问题,但内廷的皇权怎么用,皇帝的意志怎么体现,这其中是有大学问的。
帝王之道,术法理要并用,所谓独尊儒术从来就没有过,那是在民间哄傻子的说法。其实汉宣帝的话才是真实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这才是一千多年来的真相,纯儒治国,以前没有过,以后当然也不会有。
大明皇帝的皇权延伸,就是用太监,太监寄居皇权之上,用司礼监和御马监,还有厂卫的力量来制衡文官。
否则不说别的,大礼议时期,嘉靖皇帝拿什么来制衡那几百个在宫门口闹事的文官,拿什么来压制杨廷和?
以天启年间的情形来说,皇帝对文官之间的倾轧相当不满,对言官的训斥曾有多次,此辈满口大道理,却总是沦为党争工具,满纸荒唐言无实物,天启大为不满。而就国事而言,东林党人比楚党浙党齐党又强在哪里?却每天纠缠党争之事,天启对他们的不满也是逐渐积累起来的。
用魏忠贤将此辈一扫而空,就是皇帝情绪化的体现,这事天子也有失分,就是做的太过火了一些,没有留下一些制衡阉党的力量。
到目前来说,魏忠贤掌握的权力毕竟太大,在内廷和外朝,魏忠贤都掌握了过多的权力,如果再把手伸到京营和拱卫皇宫的上三卫和御马监,那么事情就可大可小了。外朝的勋贵文官仰其鼻息,厂卫在手,兵权在手,内廷无人敢于抗衡,那么就算废立皇帝又有何不可?虽然按大明的现状,对外有很多亲藩,如果魏忠贤敢改朝换代就一定有人起兵讨伐,所以改朝换代的可能不大,但终究是极大的隐患,这也是天启皇帝过于信任魏忠贤而留下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