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东主看看不急……来人,奉茶。”
当时人做买卖绝不会恶形恶状,不论是不是买主都得客客气气的招待,象史从斌这样的大东主,更是从香茶到点心均是不停的奉上来,有掌柜陪着说话,和裕升的掌柜还询问史从斌晚上是否有安排,史从斌表示歉意,晚上他要和几个老朋友吃饭,然后回会馆后还有客人等着会面。
在和裕升的掌柜表示遗憾之后,史从斌一拍脑袋,说道:“差点忘了要从贵号支银的事了,此次要办货甚多,需得取出七千两,所数不小,不知道银两可备齐了。”
掌柜笑道:“这事是帐局的首尾,其实就是咱们摊子太大,手续繁多,有时候叫客人等候,实在是万分不好意思,史东主的银两,已经提前打过招呼,银库那边已经将银发过来了。有的客人,如果突然前来,恐怕要耽搁事情哩。数百两几千两还好,若是过万两的大宗提取,恐怕要提前好几天打招呼,毕竟现在分号太多,银库也分散,不怕史东主见笑,京城的银库储银还充足些,若是比如真定的分号,恐怕就没有多少存银。是以有这般情形出现,还请东主千万见谅,莫要责怪为是。”
史从斌颇为谅解的道:“贵号生意做的这般大,这样的情形也实属正常,我等出门做买卖也得益于贵号多矣,岂会因为耽搁些许时间就生出不快来呢。”
当下史从斌继续看货,果见和裕升的布细密厚实,质量绝不在松江布之下,比起山东布和地方上的土布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甚至有些夏纱布的纱线细密紧凑,又轻薄透气,比起松江布来的质量还好上几分,可惜史从斌已经在别家布行定了货,只能表示遗憾。
“无妨,”掌柜笑道:“现在京城也有多家布行在卖我们的布,可惜今年的货量不大,只有三十余万匹,若是明年可能有百万匹布,那我们就能畅开来卖了。”
“贵号的张东主,真的是做什么事情都是大手笔!”
史从斌一听说三十万匹还是小生意,心中也是不禁概叹,自己一年卖的布能有三万余匹,在开封乃至河南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布商了,结果在人家眼里恐怕也就只是个小角色,想想也真是令人心灰意冷啊。
待从和裕升出来,史从斌一路感慨着到自己定好货色的商行处办货,他的银子果然也取出来了,五十两一个的大锭银子,并非官银,也是有一个小小的“和”字,想到和裕升真的是什么钱都赚,铸银的生意应该是顺手而为,只是为了方便客户,并非赚取利润,格局比那些亲藩王府都要高出几分,又听说和记在山西一带自己发行银币给商铺伙计和那些能打北虏的精锐团练,史从斌心中动了念头,倒是对这银币很有兴趣,可惜不曾得见是何模样,若是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史从斌是大杂货商和布商,在和裕升订了大量铁器,又跑到几家商行定了大量杂货,再去取下了定的布匹时,果然那千多匹布都是布行从和裕升搬运过来的。
布行掌柜道:“价格低三成,我等也能比松江布低两到三成发卖,货价低就容易出脱,而且质量不比南货差,京城布商,已经有很多家预定了明年的和记布匹了。”
史从斌估计这些大布行从和裕升拿货定然还会回扣,不过这也并不关他的事,当下含笑应了,令伙计将布匹取走放在车上,将车赶到和裕升的骡马行里停着,回程路上有一万还多几千两的货物,这一次不仅要打和记的旗帜,还要和骡马行的车队一起走,当然停车费和安保费用也要付的,不过相比于安全来说还是很值得的。
近几年来由于天时不正,各处的响马匪盗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河南是小股的捻子多,山东那边就闹的厉害了,崇祯年间山东的匪盗发展到有数千人数百人一股,后来的江北四镇,有不少兵马就是从山东响马招安投附效力,这些人的战斗力就可想而知了。
由于匪盗厉害,有经验的大商人都会尽量加强安保,有一些是和官府打交道,有一些是自己办护卫,但更多的商人是和史从斌一样的选择,要么是雇佣和裕升的车队和使用帐局转帐,要么在有货物随行时,选择和裕升的护卫,不管是哪一种,相对于自己组织护卫或是托庇官府的力量,都要省事省力许多。
和一群大商家一起喝了酒,还写了条、子叫了几个京城里有名号的粉头过来,各人都带了一个离开,只有史从斌想起自家住在会馆,并非旅舍,而且晚上侄儿要来谈话,只能强按心火,和自家长随离开。
当时京城里的会馆极多,从省一级到府州一级,再细分到县一级,一般是当地考出来的官员和大富商捐资出钱,在京城买一个大宅院,凡本县或州府同乡皆可入住,费用很低,比住旅舍便宜,实在没钱也可以白住,象史从斌这样身份的反而要比住旅舍多花钱,因为他要出的钱比普通人多的多,到了年底,会馆的主事会挨家上门求捐助,到时候善缘本子上,史家的捐助份额可是不低。
由于这一层关系,在祥符会馆里史从斌住着单独的一进院落,会馆的一群执事迎来送往的伺候,每次入京都住这里,上上下下都很相熟,倒也习惯了,就算有些不便,也不曾换那些旅舍来住。
况且还有一层好处,会馆中住着的除了少数穷困潦倒之流外,多半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比如提早过来等着考试的举人老爷,游学的诸生,丁忧回京尚未起复入职的赋闲京官,还有和史从斌一起到京师做买卖的有身份地位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