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近来主公假翼荆楚,翻飞梁益,威势如日之升,已十倍、百倍于当年困窘之时,以后定有肃清中原、重兴汉室的那一天。”
关平微微弯腰,双手奉上一盏淡酒:“到那时,我随父亲看看涿郡,当然还得去河东解县走一遭,见见家乡父老……”
关羽接过酒,并不急着饮用。
他略作回忆,轻声笑道:“涿郡是该去看看,只怕那里的风土人情,你都不记得了。至于解县……当年我在那里杀了地方恶霸逃亡,家中亲族早已四散。如今时隔数十载,河东一郡又屡遭兵灾,还指望什么呢。”
他再眺望一阵北方天际,转回身来:“可惜,那都早着呢。只那座襄阳城,眼下就还不能动!”
他端起杯盏一饮而尽:“续之可知道,这是为何?”
雷远想了想,先恭维几句道:“关将军这一战,杀得曹军重将吕常、傅方授首,承担方面之任的乐进精锐丧尽,肝胆俱裂。如此局势下,若我们尽起荆州之众乘势而前,宜城之敌不足为虑,我军至少也能直抵襄阳城下。我以为,非关将军不能动襄阳,而是主公不愿关将军攻打襄阳。”
“哦?这话怎讲?”
“我在成都时,曾听诸葛军师说起,巴蜀既定,下一步的目标自然先是汉中,然后再凉州、关中,待到尽取先秦旧地,再东向以夺天下。主公若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当需荆州起兵以牵扯许下援军;曹公若引大军入汉中,也需荆州起兵以分敌势。除此以外的情形,想来主公暂不愿见荆州大动干戈。”
关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续之说得没错。”
关平小心翼翼地为关羽添一点酒水,而关羽捋了捋长髯,默然不语。
雷远约莫知道了关羽为何有些不乐。
以玄德公麾下诸将的地位而论,玄德公和本部文武既然进入益州,能够独当一面、承担留守荆州职责的,就只有关羽。
以玄德公当前的领地而论,玄德公居益州,关羽居荆州,俨然是割半壁基业以托,信任不可谓不深,地位不可谓不高,权力不可谓不重。
哪怕放眼整个天下,能够独自承担一州军政的人物也是寥寥可数。
问题是,这个责任对关羽来说,某种程度也是束缚。
他是威名震动天下的名将、大将,半生戎马,纵横沙场所向无敌。但玄德公短时间内并不会要求他出兵北伐,只需要他坐守荆州就可以了。
眼看着如雷远这样的小儿辈往益州走了一遭,回来时俨然就有了几分名将声威。
那之后的汉中、凉州、关中无数大战,又会有多少人声名鹊起、威震天下?
那些人都可以在玄德公眼前立功,而资格最老、名声最响、事实上也最擅长用兵的关羽,却只能坐守荆州,领一路替人牵扯敌军的偏师。
或许玄德公还亲自书信给关羽叮嘱,要他务必小心谨慎,不要擅动刀兵?
镇守荆州这样的大任,实在也非关羽莫属。但关羽捞不着大仗来打,难免生出几分己才用之不尽的感慨。
关羽将杯盏往地面一搁,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