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还是月白亲自来搀了他回房休息。
临行之际,鹿孔叮咛着道,“眼下不便动他,这几日,他就只能暂且先留在这养伤了。”
谢姝宁颔首,让他先下去歇息,而后同燕淮道:“既如此,那便先让吉祥留在这,待伤势恢复,再回去不迟。”左右他如今这个样子,也无法继续在燕淮身边做事。
大夫发了话,燕淮自然也不会违拗。
吉祥就在这间厢房里住了下去,图兰几乎时时守在边上不肯离开。
人人都知道她的心思,所谓的男女大防,也就没有人会在此时提起。她喜欢在吉祥身边呆上多久,谢姝宁便允了她呆上多久,只要她莫要忘了先将自己照料妥当。她身上的伤都不重,却多,她自己又浑不在意,谢姝宁只得吩咐了卓妈妈亲自去帮她上药。
拿了金创药,一点点仔细地敷了伤口,又好好用了饭,谢姝宁这才放了她随意走动。
当初吉祥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谢姝宁始终耿耿于怀。她素来是个记仇的人,但因着图兰的缘故,她表面上并不将那事放在心上,其中一直都记挂着。但今次,千钧一发之际,他救了图兰的命,谢姝宁不由得便对其没了心结。
到底他对图兰是有心的,甚至于能够以命相待。
她差人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吉祥,鹿孔也是一天三次地往吉祥那跑,事情似乎并没有一开始想的那般严重。手也接上了,这人也清醒了,图兰也终于不再担心得大哭了,但是当图兰脸上好不容易露出几分笑模样时,这刚刚冒头的喜色却又转瞬消失。
吉祥苏醒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图兰,但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样,便阖上眼不再看她,始终一言不发。
众人只当他是精神不济,并未当回事。
谁知过得几日,他也依旧是这幅模样,见了旁人倒是也勉强会笑会说上几句话,但只要看到图兰,就一定不愿意开口,脸上也总是面无表情的。
连着几日都是这样,图兰不觉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悄悄来问谢姝宁:“小姐,他是不是在怪我?”
若不是因为救她,他的手也不会变成这样。鹿孔明明白白地说了,手还是原先的手,但想要同过去一半运用自如,拿剑打斗是断断没有任何可能的。假以时日,多加锻炼,能用这只手提笔书写,便已经是了不起的事。
对一个用剑的人而言,毁了这只手,便代表他这么多年的剑术全都白学了。
“他一定恼了我,所以才不愿意搭理我。”图兰神情落寞地站在墙角,向来大喇喇的人,这会看上去却像是朵枯萎了的花。
谢姝宁却并不认为一个能在那时为她舍命的人,苏醒后则翻脸无情,对她冷眼相待。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她们不知情的缘故。
她告诉图兰,“他心中一时气闷也是有的,等过几日,兴许便好了。”
图兰就又鼓足了劲,继续日日去探望他。
好在鹿孔说他的伤势恢复的很好,一则未曾恶化化脓,曾经一度脱离了身体的手掌也渐渐有了鲜活的血色,并没有如同死物一般日渐腐败;二来他偶尔也能牵动一根手指,叫它在鹿孔面前轻轻一颤。
这便是极好的情况了。
鹿孔很满意,对他的伤也就愈发用心起来。
但图兰跟吉祥的关系却依旧奇怪地处在冰点,难以消融。
他照旧对图兰一言不发,不同她说话也不搭理她,甚至都不大看她。谢姝宁亲眼目睹过一回,那模样分明就是在看个陌生人。
他过去待人也冷,可如今却冷的像一块经冬的厚厚冰块,叫人似乎碰一下就会冻掉一层皮。
图兰愈发认定他是在怪罪自己,因而连话也不愿说,连看也不愿看上一眼。
但她仍旧一天几趟地去他那,结果这一日,她端了药进去刚说了一句“吃药吧”,便听到吉祥平静无波地说了一句,“你今后不必来了,药自有旁人会送。”
图兰愣了愣,搁下药碗,应了声“哦”,旋即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出了门,她脚步虚浮地走着,一路神情恍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踹了鞋子上炕,扯过棉被蒙头大哭。
她又怕叫人给听见了,只呜呜地哭着,隔了床被子,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像是谁家的小狗在呜呜的叫唤。
卓妈妈途经此处,隐隐约约听见有古怪的声响,不由得心中疑惑,遂叩门唤她:“图兰,你可在里头?”
图兰正哭到伤心处,哪里听得见她的说话声,只充耳未闻,继续埋头哭着。
她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
小时候,她无父无母,缺衣少食,日日跟着野狼一块玩耍,心里头反倒是总高兴的很。
下雨了也高兴,天晴了亦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