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英国公同她夫妻和睦,并不如老夫人一般将这事怪罪在她身上,反倒劝她不必挂心,好好将这孩子养大了便是,他们今后还会有别的孩子。
但温老夫人却气得病倒,偏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泄露出去整个温家都要叫人看了笑话,她便要杀了那孩子。丢在水中溺死也好,一碗药灌下去毒死也罢,终归不能叫他活着。
温夫人哪里肯。
就算是个怪物,那也是她的儿子,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艰难生下来的,又不是那小猫小狗,畜生生的!
老夫人的话太多,又都不是她爱听的,她委实无法再这么听下去。
很快,温老夫人中风了。
府里顿时清净了许多。
温庆山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在温府的角落里,像一只躲在暗处的小兽,一点点长大,终于长成了温夫人憎恶的模样。
她厌恶他,却也疼爱他。
温夫人坐在椅子上,心怀惶恐,退无可退。
那张画像上丑陋的侏儒活灵活现,一双不同于他丑陋的模样显得清明温柔的眼睛牢牢地透过纸张,看着她。
眼皮直跳,温夫人下意识伸手去按。
“这个秘密,您觉得如何?”燕淮缓缓收了画像。
温夫人咬着牙,仍是不肯承认:“你随意拿出幅小像,想说是谁便是谁,未免太容易。”
燕淮“哦”了声,笑道:“小侄也是这般觉得的,所以……特地请了温大哥出门吃茶,才敢来见您。”
他无意揭人短,但他清楚,若只说退婚,温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即便明知道他对温雪萝无意,温家也照旧会将温雪萝硬嫁给他。他们要的是成国公府的主子,从来都不是他。只要他还是燕家的主子,温家就不会愿意放手。
温夫人犹自不信,却悄悄打发了大丫鬟玛瑙快点下去看看。
她望着燕淮冷笑:“这门婚事是你母亲定下的,你要退,去跟她退吧!”
这个成国公夫人,她女儿当定了!
然而她这强硬的语气在玛瑙归来的那一刻,瞬间便软下了。
温庆山不见了!
长至如今从未离开过温家的温庆山,竟然不见了!
她吃惊,她惶恐,她尖叫。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燕淮摇摇头:“对了,旁的且不论,这一个欺君之罪,只怕也得叫英国公吃不了兜着走。”
擒贼先擒王,制敌要找准死穴。
温夫人霎时噤了声。
她放软了声音,几乎哄劝着他道:“淮儿,你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不要胡闹。你我两家相识多年,世代交好,这亲事如何是说退便能退的?你温大哥的身子生下来便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全怪我……”说着,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他从来也没见过生人,胆子小的很,定然害怕了。”
燕淮看着她,叹了声,道:“只要换回庚帖,我立时就让人送他回来,从此便当没有这回事。”
温夫人沉默了下去。
屋外寒风凄凄,温夫人面上神色变幻。
良久,她道:“玛瑙,去将庚帖取出来。”
两相权宜,只能如此。
燕淮抬眼看她一眼,忽然道:“温夫人派个人去看一看吧,大公子应当已经回来了。”
她吃了一惊,立即派人下去查看。
果然,温庆山已然归来。
她猛地又不想将庚帖交还,只是转念一想,他能将人带走一回就能有第二回,不容小觑,只能硬着头皮将庚帖交给燕淮,说:“我疼他爱他,从不曾叫他去过外头。那孩子生性胆怯,最是害怕旁人用讥他讽他,你并不曾叫外人瞧见他吧?”
燕淮站起身来,闻言不禁嗤笑了声,徐徐道:“不,你并不爱他,你只是拿他钳制着英国公,日日夜夜告诉他,孩子变成这样,他也有错,这么多年来到底是他委屈了你。你瞒着世人,也并不是因为你疼爱他,怕他被世人讥诮的目光所围困,你是害怕一旦被世人知晓,你自己会变成那个遭人嘲笑远离的人。”
他转身离去,软靴踏下冰冷的石阶。
身后忽然传来一把莺歌似的婉转嗓音,然而说着的却是质问的话——“燕默石,你凭什么退我的亲?”
他头也未回,只道:“因为,我并不喜欢你。”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