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说是,难保素来性子古怪的汪仁,会不会立即发火大开杀戒。
可她若说不是,是人都听得出这是昧着良心的假话。
她索性不开口不言语。
然而谁知,见她不作声,汪仁紧紧抿了抿嘴,握着匕首就大步往门外去,颀长的身影倏忽便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谢姝宁傻了眼,不禁手足无措,她这回又怎么了?
稀薄的日光下,图兰靠在门边朝她望了过来,叹息着道:“小姐你又惹印公生气了。”
“印公的脾气,我实在是摸不透。”谢姝宁茫然四顾。
图兰眨巴着眼睛,掰着手指竖起三根,朝她一比,“小姐,印公这性子呀,就跟三岁小童似的,照卓妈妈的话说,你得顺毛捋……”
话音未落,屋子里蓦地传出一声厉喝——“是谁,方才那贼人是谁?”
他方才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闯进门来的人,就被冰冷的匕首扎进了眼窝里,疼得撕心裂肺,浑身冷汗淋漓,休说辨明来人,哪怕只是叫他撑着不要昏过去,都是万分艰难的事。
钻心的痛意,叫他立时哀嚎着晕了过去。
黑暗中,痛意仍旧一波波洪水似的朝他涌来,突然,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袭上心头,他尖叫着睁开眼,一面血色弥漫红得发黑,一面只瞧见半张眼熟的脸庞。
刺瞎了他一只眼的人,又拿匕首挑断了他左手的手筋!
他嘶声呐喊:“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因为疼痛而滚滚落下的汗珠落进了眼睛里,咸涩的汗水触及伤口,发出烈火灼烧一般的猛烈疼痛。
“杀了——”模样狼狈至极的谢元茂睁着只完好的独眼,挣扎着想要朝谢姝宁靠近,然而疼痛在全身上下四处侵袭,疼得他连关节都像是要碎裂了一般,方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便重重摔了下去,紧紧蜷成一团,面上的血水被鼻涕眼泪跟汗水混在了一块。
谢姝宁攥紧了拳头,别过脸去,拂袖而出,吩咐图兰道:“去请鹿大夫来。”
图兰应声而去。
屋子里谢元茂的咒骂声呼痛声渐渐低了下去,少顷,不再发出,他再一次疼晕了过去。
谢元茂身姿笔直地站在门口,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报还一报,这都是他该受着的。
不远处,重新悄悄折了回来的汪仁,正站在树后看着她。
他伸出两指重重按在自己的眉心上,头疼似地想,他就该再忍一忍,怎好在她跟前对她爹动手,这往后再见面,该叫她怎么看待自己?
他暗暗想着,又禁不住去猜,这丫头会不会将今日这事告诉她娘,到那时,宋氏又该怎么看他?
思来想去,想了半天,汪仁不由懊恼不已,他方才动手时是否太凶恶了?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拢了拢身上厚厚的大氅。
正叹息着,图兰已带着鹿孔急匆匆地来为谢元茂续命了。
汪仁就收了纷乱的心思,青松似的站直了身子,低低自语了句:“杀了他未免便宜,倒不如留着他闲了便去砍上几刀,到时再让鹿孔去治,来来回回定能捱上许久……”
他说着,身影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
谢姝宁正从屋子里走出来,遥遥看到一角雪似的衣摆从树后消失。
她蹙了蹙眉,无奈地摇摇头,回玉茗院去见宋氏。
三房掩在这血腥气味之下的,是少有的平静。
玉紫被她留在了玉茗院专门贴身伺候母亲,她到时,玉紫正端着药碗在伺候母亲吃药。
她缓步走过去,默不作声地接过玉紫手中的碗勺。漆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味道,淙淙热气在屋子里弥漫。她舀起一勺,吹凉了些送到母亲嘴边。
宋氏张嘴咽了,不等她舀起第二勺,忽道:“是阿蛮?”
自从她瞧不见后,平素反倒更是敏锐。
谢姝宁便笑吟吟道:“娘亲怎知是我?”
“你身上有梅花香气。”宋氏微笑,“可是见过印公了?”
这些日子,汪仁总在谢家进出,他于宋氏又有救命之恩,渐渐便熟悉了起来。汪仁身上的总带着一股梅香,极淡,但宋氏一嗅便知。
“是,方才遇上说了几句闲话。”谢姝宁端着药碗,敛了笑,正色道,“娘亲,父亲回来了。”
宋氏一怔:“可已入府?”
谢姝宁将药碗往旁边小案上轻轻一搁,柔声道:“是,几个时辰前,才刚刚进门。”
话毕,她握住了宋氏的手:“娘亲想要如何处置,阿蛮便如何处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