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风声呼啸,周围的温度似乎愈发地低了。
他探手去推门去掀帘子,一阵风立时夹杂着雪打在了他面上,唬得他松了手半是滚着摔出了马车。好在身下都是厚厚的积雪,他摔了上去也并不觉得疼。他眯着眼睛挡着头脸站了起来,明明应该身处官道,此刻望去却似乎站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上一般。
拉车的马已经不见踪影,他避开风雪,嘶声又喊了几遍车夫,可车夫依旧没有回应。
兴许是骑马溜走了,又或者已经摔死了,连尸首都被大雪给掩埋了……
谢元茂冻得瑟瑟发抖,不停打着喷嚏,觉得自己若是再在这呆下去,必定会被冻死,只得咬着牙找起了能走的路来。
他还没找到宋氏,还没平步青云入驻内阁,他怎么能被冻死在这半道上?
于是,他在夜色下摸索着在风雪中蹒跚而行。
路在晕头转向的他眼中是歪斜的,走来走去也看不到尽头。
他走错了方向,偏离了官道,也不知怎么地竟叫他寻到了沿途的一户农家。
拖着受伤的腿走了许久,走至最后,他几乎已经是拖着腿在雪地里爬行。
夜幕下,他迷迷糊糊地叩响了门扉,晕了过去。
然而恰恰正是因为这最后近乎本能的叩门之举,救了他的命。
清贫的农户之家,只有个父母早亡的孤女,姓周。
她救下了差点被冻死在雪地里的谢元茂,给了他吃喝给了他穿。
谢元茂因而感激不尽。
一来二去,自小孤苦无依的贫家少女,就同衣着华贵、风流倜傥的谢元茂互相看对了眼。
他虽然年过而立,可样貌英俊,又是富贵日子里浸yin了多年的,这般瞧着,委实不差。
若非事出有因,这周氏女,连给他做妾的机会也是无的。
况且她的样貌只是姣好罢了,离貌美绝色,皆差的远。
所以谢元茂对自己带她回京一事,颇为自得,认定这是自己心性善良所致。
再加上这一回,这般巧就叫他晕在了周氏门前,难保不是老天爷的主意,他便该好好接纳了周氏才是。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兴许周氏就是他命中的福星,合该叫他专运了也没准。
谢元茂对周氏十分另眼相待。
可带着这么一人,他便不敢先去见长房老太太,索性先带着人回三房来。
谢家外头瞧着极平静,他又一早给老太太写了信的,若宋氏回了京想必也已经被老太太给制住了。即便宋氏不曾回来,那他的那一双儿女,想必也该被软禁起来等他这做父亲的回来发落了才是。
他自以为做了万全准备方才入的府,进府之后沿途所遇之人也都全对他毕恭毕敬,他就松了一口气,认定是自己想对了,便准备将周氏安置了,再梳洗一番,便立刻去长房见老太太。
随着脚步逐渐靠近正房,他面上的笑意不由多了几分。
周氏在他身旁跟的紧紧的,见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这是走了大运了!
当日她一瞧清楚谢元茂身上穿的衣裳,腰间佩戴着玉佩,便知自己该走运了。
周氏七八岁上下便没了父母,过惯了穷苦日子,今日能大摇大摆地走进这座宅子,难免叫她激动不已,连面上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来。
她跟着谢元茂一路走,一路听着众人唤他六爷,心里就在暗暗想,是不是过得几日,这伙子人也就该管自己叫六太太了?她这辈子,竟也能与人做太太?
周氏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然而她的异想天开才在心中打了一个转,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挥着拳头便朝她身旁的谢元茂打了过去。
“呀——六爷!”她惊叫了一声,没等站稳就见谢元茂又挨了一拳头。
她尖叫:“来人!快来人呐!”
可明明前一刻还站在不远处手握笤帚扫地的婆子们,这会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又惊又惧,想要上前去拉人,却又唯恐这拳头打到了自己,在边上跺着脚干着急。
忽然,几个人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一把将正拼命朝谢元茂挥舞着拳头的少年给拉住了。
周氏长松一口气,一转头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一个穿着身莲青斗纹面白狐狸皮里子鹤氅的少女急步而来。
她怔了怔,原来富贵人家的姑娘都穿成这样……
她呆愣愣地看着,看着少女越过自己走过去将喘着粗气的少年一把拽住:“哥哥仔细着手,都破了皮了!”
话音刚落,周氏便见谢元茂也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哆嗦着,厉声吼道:“小畜生!我是你爹,你怎么敢冲我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青天白日的,也不怕挨了雷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