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正斜斜靠坐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七太太张氏正在给她喂药,一勺勺吹凉了,再喂老太太喝下。
芷兰掀帘进来报说,大老爷来了,有要事要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冲七太太道:“你先下去吧。”又吩咐芷兰,“让大爷进来说话。”
“是。”芷兰应声而去。
七太太张氏也端着药碗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去。
须臾,谢大爷白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瞥他一眼,见他脚步踉跄,不由得疑惑起来,“又出了什么事?”
先前出了铺子的事,谢大爷也是这幅模样。
老太太瞧不上他这般样子,“难道又是钱的事?”
“……不是。”谢大爷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是六弟的事。”
老太太闻声立刻大大睁开眼,急道:“老六怎么了?”
谢大爷哭丧着脸:“老六不见了!”不等老太太发话,他就跟倒豆子似的,一下子将自己方才从车夫那听来的话都说了出来。
话说完,他自觉轻松了许多,暗暗舒了一口气。
老太太的面色却是阵青阵白。
谢大爷担忧地问:“母亲,您可还好?”
“好,怎么不好……”老太太气喘吁吁,说话间声音不稳,忽轻忽重,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既然那车夫都能活着回来报信,老六兴许这几日也就快到家了。”
谢大爷没言语,良久过去,突然悄声问道:“母亲,您说前几日三房的那辆马车里,会不会是老六?”
谁也没亲眼瞧见那马车里下来的人,难保就不会是谢元茂。
老太太却是断然否决:“且不说那事同车夫口中的话对不上时间,即便对上了,老六回了京,不先来见我却直接进三房那龙潭虎穴去?这绝不可能!”
然而谢元茂究竟去了哪里?
又过两日,车夫身上饿瘦了的肉都快长了回来,谢元茂却依旧丁点消息也无。
谢大爷心中九成九已认定他死了。
老太太却还在隐隐期盼着。
当年不也是这般?
老六去江南游学,结果突然之间失去了联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多年后却是妻子俱全,平安归来。
可见他是个有造化有机缘的,老太太抵死不相信他已经不在了。
与此同时,舒砚却已经带着谢翊回到了京都。
他们一行人到达谢家时,长房老太太正派人悄悄去打听三房先前回来的那辆马车上,究竟是何人。
结果人没打听出来,却正巧遇见了舒砚一行人归来。
老太太听完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谢三爷派去书院的人找不着谢翊,原来他已经跟着宋家人偷偷往京都来了!
怒火攻心,老太太只觉额角青筋直跳,不知为何有种自己成了温水中的田鸡,正在被人用小火炖煮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设了妙局,却不知自己才是那局中人。
谢翊身边围着一大群面目凶恶的刀客,长房的人即便是想要靠近也根本近不得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进了三房,重新将大门闭紧。
老太太被自己的无能为力气得呕了一口血。
长房霎时乱成了一团。
三房里却是好一派其乐融融。
舒砚是藏不住话的人,一路上早已将宋氏身上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了谢翊。
谢翊这几年年岁渐长,也明白了宋氏的良苦用心,知她将自己送进书院,全是为了他好,也渐渐开始用心念书。然而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后果,竟是连母亲出了这样的大事也不知,当下便责备起了自己。
加上多年来,他虽同父亲关系淡薄,但一直觉得母亲跟妹妹对父亲过于苛刻了,然而他今时方知,这么多年来,想错了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一进三房,他便开始疾奔。
饶是舒砚在后头追着,也觉有些追不上,不由得震惊。
连三脚猫功夫也不会的谢翊,在这一刻,却跑得极快。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奔走,他一头栽进了正房:“娘亲——”
大口喘着粗气,他抬头去看,撞见的却不是自家娘家,而是个身着雪白大氅,眉眼模样皆陌生的男人。RS